跪坐席上,左手执简,右手握笔,这是古人常见的书写姿态。第一个制作竹简的人,其功不输蔡伦。尽管姓氏难详,可以确信,这是位了不起的工匠。
你看,竹子坚劲挺直,令人无从措手,在他面前,立刻乖巧起来。将竹子从上端一刀斫开,顺势用力,“刺啦啦”一声,圆竹一分两半,随即冲掉内侧横隔,用柴刀将竹子劈成拇指宽的竹条,削成半公分的厚度,断为两三尺长的竹段。劈竹成片后,每片上下各锥小孔,用刀削去外表青皮,再用小火慢烤,烘干水分,竹子受热冒汗,以后不易变形,也更防腐,最后修齐磨平使长短宽厚一致,穿针引绳,编联成册。
“惟殷先人,有册有典。”竹子从单片的竹简,到编联而成用来书写的集册,一跃成为记录历史的工具。在蔡伦造纸前的近千年里,关于简的记载,屡见典籍。《礼记·王制》中的“大史典礼,执简记”,《诗经·小雅·出车》中的“岂不怀归,畏此简书”,《考工记·弓人》“昭王读法十余简而睡卧矣”……这并不奇怪,甲骨多用于卜,钟鼎限于王侯,石头难在平整,缣帛代价不菲,木片质疏易蛀,而竹简,材料易寻,价格低廉。最先制作竹简的工匠也许并没有想到,一个今天看来也许平平常常的加工,甚至可能影响了文明的记录与传播。
甲骨凹凸不平适宜刀刻,钟鼎多呈弧形适宜铸造,石头平滑适宜修饰,而汉简,薄窄而长,最适宜书写。写在汉简上的文字,有率性的篆书,古朴的秦隶,更多是具有汉隶雏形的隶书,其书写性尤其明显。今天再读这些文字,我们常常流连在其丰富的字体、变化的字形中,甚至忘记其文字本身的含义。似乎在一笔一画中释放自我,无论横竖撇捺,汉简中每一个字都充满弹性,笔锋的起承转收,运笔灵动,随意挥洒,姿态崎岖而又自然而然。加之竹简本身竖长的形制,往往压扁横画、拉长竖画,形成错落有致的独特格局。
孔子一生与竹简为伴,孜孜矻矻,兀以穷年。幸有竹简,清贫中长大的孔子能“十有五而志于学”,学成后更开创私人讲学之风,实现有教无类,晚年尤好《周易》,留下“韦编三绝”的典故。孔子晚年修订六经,其中《春秋》是我国第一部编年体史书,竹简自此更成为史书的代名词。“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竹简的字里行间,除了文字,还有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还有仁义,还有天地正气。
《春秋》微言大义,自然不乏孔夫子“述而不作”等考量,同时也受限于竹简自身的形制。在当时,蝇头小楷尚未出现,通用字体主要是篆书和隶书的情况下,跪坐握笔,一片简,最长的四五十公分长,也只能写二十来个字。今天极其平常的千字文,在当年,写到竹简上,何止一卷,今天一个简单的阅览室,在当年,没有汗牛充栋,实在难以承载。因此,简上的文字,字字珠玑,绝不拖沓。
简上文字,无不崇简抑繁,篇无冗章,章无冗句,句无冗字。一简可以传千古,这也正是“简”字衍生为“简单、简易、简约、简明”等义的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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