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言事分记到言事相兼”,实际上讲的就是古代记史的习惯、它的发展和它的变化。中国史学的发轫期,根据现存的文献,当产生于西周、春秋时期。传说中的古代典籍,是所谓的《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但这仅是传说,它到底是不是史籍呢?因为没有传下来,所以真伪难辨,很难说清楚。只是到了西周、春秋时代,才有不少完整的史书出现。
这里请大家注意:指完整的史书,如周王朝有《周书》《周志》,各国都有《春秋》,也就是说“春秋”这个名称,实际上是当时各国史书的通称,只是这些史书绝大部分都已亡,我们看不到了。那么它的体制到底如何,现在当然也就无从知道了。流传至今的,我们说“完整的”“最早的”,首推是《尚书》《春秋》等少数几部。古代史官的分工,是非常细的。我这里举两条文献的根据:一是《礼记》的《玉藻》篇。请大家看看,这《礼记·玉藻》篇里面说:天子……玄端而居。
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就是说:凡是天子的举动,都要把它记下来——做什么事情,左史把它记载下来;说的话,右史把它记载下来。言跟行都记载下来,使君王能够谨言慎行,而且给旁人,给后人也留下榜样。《汉书·艺文志》里面说是“左史记言,右史记事”,跟《玉藻》篇有点不一样。
《玉藻》篇里说的是“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其实这个问题不大,古代史官分工很细,有左史、右史之分。不管是左史记言、右史记事,还是右史记言、左史记事,总之就是:中国史学发轫之初始著作,它是言跟事分记——言跟事是分开来记载的。根据我刚才给大家列出来的这两条文献可以说明这个问题。这一点,中国史学史的起源之作与古希腊的情况完全不同。公元前年到公元前年,也就是中国春秋时代的末期。他的著作叫《历史》,也有的翻译作《希波战争史》,他这部书,被称为古希腊第一部史学著作。这部著作,前半部分叙述埃及、希腊、波斯等国的历史,后半部分是对希波战争具体过程的描述,书中非常重视情节的生动描写,还掺进了许多神话故事。而荷马的《史诗》,写的是古希腊历史,当然它严格说是文学作品。
因此,在古希腊的史学历史上,像希罗多德的《希波战争史》,它们并没有言事分书的习惯。这一点跟我们中国古代的史书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们说,在最早发轫期的中国史学著作,它是言事分纪的。按照《汉书·艺文志》的说法,记言之书谓之《尚书》,记事之书谓之《春秋》,所以我们这里把《尚书》跟《春秋》这两部著作给简单介绍一下——虽然大家已经有所了解。记言之书《尚书》,是我国现存最古的史书。其实它并非一部史家刻意而为的历史专著,也就是说不是一开始就由史家带有目的性的著作,它只是杂辑而成的一部书。清代,清代学者阎若璩经过二十多年的考证,写成《古文尚书疏证》这么一部书,论证了古文《尚书》的不可靠。
这个问题今天我们不细说。《尚书》的文章汇集起来,我们把它称为典、谟、训、诰、誓、命等,因为里面有尧典、舜典、皋陶谟、伊训、大诰、康诰、泰誓、牧誓、顾命等这些篇章,这些基本上都是统治者的讲话记录或文告。如《商书》中的《盘庚》——这是很著名、很重要的一篇——说的就是殷王盘庚为了动员迁都对臣民做的演说,换句话说就是商王盘庚为了动员迁都做的一个动员报告。
盘庚是商的第二十位君王,他为了避免水患,复兴殷商,要把都城从奄迁到殷,大概原来在奄地的时候,洪水经常泛滥,所以他决定要迁都,以此来振兴商朝。他要迁到殷去,也就是河南的安阳,但遭到各方面的反对。所以他反复向臣民传达迁都的原因和目的,而且谴责那些守旧制不想改变状况,又贪图安逸,甚至散布谣言惑众的官员,希望臣民能与自己同心同德,敬天得民,以继先王之业。这就是《盘庚》的内容。文中虽有简单的记事,但主要在于记言。
大家如果去读读《盘庚》就知道。作者采用反复说理、铺陈申述的手法来表达盘庚训诰的内容。而且还用了很多的比喻,我这里举了几条,像“若颠木之有由蘖”“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若农服田力穑”“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予告汝于难,若射之有志”,等等,用了这些比喻,来增强说服力。像《无逸》这篇里面,也是比较鲜明的一—周公在告诫成王的时候,用了一个方法,就是“以史为鉴”的方法,察往知来,放眼历史,放眼未来,借鉴历史经验以告诫成王,要吸取教训,表现出深沉的历史意识和宏远的历史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