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了解到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时,你可能会义愤填膺、怒发冲冠,大骂石敬瑭汉奸,然而,当深入了解这段历史后,你会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甚至,石敬瑭有点冤。
一、石敬瑭算不上汉奸
《新五代史》中,欧阳修表示石敬瑭是沙陀人,但不知道这个石姓是怎么来的。
在《旧五代史》中,薛居正认为,石敬瑭是春秋名臣石碏、汉朝名相石奋之后。东汉末年,石奋后代流落甘州,与沙陀人杂居。唐朝时,石家随朱耶氏归入中原。
即便祖上是汉人,数百年里石氏与沙陀人杂居通婚,早就融入了沙陀人的血液。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石敬瑭是沙陀人无疑。
那么,不是汉人,就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汉奸。
也正是因为沙陀身份,在石敬瑭的认知世界里,契丹并非蛮夷,否则,他自己也是蛮夷。
更重要的是,五代时期,中原王朝五姓十四个皇帝,皇帝像走马灯地一样换。汉唐建立的大一统思想早已支离破碎,人民家国概念淡漠。
后唐建立者李克用、李存勖便是沙陀人,中原人自然而坦然地接纳了。
后来,耶律德光统治中原两年,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反抗,直到他倒行逆施,才最终激起了民愤和兵变。
可以说,在当时人看来,契丹入侵是争夺地盘和王气的行为,不是民族战争。
二、石敬瑭认贼作父符合礼数
耶律阿保机和李克用曾结拜为兄弟,所以,阿保机的儿子耶律德光视李克用的儿子李嗣源为同辈,而石敬瑭的正妻是李嗣源的女儿永兴公主。
那么,从辈分上讲,耶律德光比他长一辈,认贼作父也说得通。虽然耶律德光小十岁。
这在古代并不鲜见,大把叫比自己小十几二十岁的人为爹娘,尤其皇室。
三、割让幽云十六州之前,中原已失去屏障
割让幽云十六州是年,在数年之前,耶律阿保机已蚕食了营州、平州、天德军和胜州,基本上开辟出东西两条南下中原的线路。
当时,幽州节度使周德威放弃了平州的榆关(山海关),榆关距离幽州里,是平州最重要的屏障,而平州是幽州、涿州、易州的屏障。榆关失,卢龙之险丧失殆尽,导致幽州失去藩篱,陷入契丹的包围圈,形同孤城。
此事影响甚大,《资治通鉴》特意详细记载了榆关之险峻以及被放弃的过程。
因此,年,中原就已经陷入严重的被动局面。
年,定州的王都投靠契丹,联合秃里闹独立,后与王宴球在曲阳城狠狠干了一架,王都战败,契丹人仓皇北逃,被幽州赵德钧迎头痛击,损失惨重。
不久,契丹被南北夹击的情况又粘贴复制了一遍,五十名契丹优秀将领被俘。
越过幽州进取中原的战术Bug太大了。
耶律德光终于明白,要从东线攻击中原,幽州无论如何都绕不开。
此后,赵德钧多次表示要投降契丹,即便石敬瑭不割让,幽州也很快会落入契丹手中。
因此有史学家说,不用等到石敬瑭,中原早已失去了屏障。
这就是耶律德光的“坐制南邦、混一天下”战略。
反倒是石敬瑭通过割让土地,与契丹保持数年和平,延缓了契丹统御中原的步伐。
四、石敬瑭与契丹签订的是空头支票
举旗造反后,太原老巢被后唐最精锐的部队围困,石敬瑭陷入困境,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
要想活命,只能借助外力,于是与耶律德光一拍即合。
两人迅速达成盟约:契丹帮助石敬瑭打天下,成功后石敬瑭割地送钱当儿子。
当时的幽云十六州没有一个州是石敬瑭的,节度使都是山大王,还有一群不要命的兵油子,即便石敬瑭做皇帝,未必降得住。尤其是赵德钧,想做皇帝都要想疯了。
所以,这是个对赌协议。
但老滑头耶律德光并不确定石敬瑭是个潜力股,万一是垃圾股呢?
耶律阿保机和耶律德光父子呕心沥血跟中原干了那么多年,连幽州都没跨过,说多了都是泪啊。
所以,对石敬瑭的造反,他没有十足把握。一旦失败,又是一次得不偿失的买卖。
于是,耶律德光三十万大军(实际上就5万)在代北犹豫观望了3个多月,美其名曰:待到马肥时再跃马中原。
不光如此,耶律德光还与幽州的赵德钧眉来眼去、暗中勾结。当时,如果赵德钧真心实意地打,张敬达、高行周、符彦卿,再加上其他几处兵马,契丹的胜算并不大。
问题是,他满脑子想的是如何跪舔契丹,根本没有心思作战。
可他的筹码显然没有石敬瑭的诱人,所以,“抢亲”失败。
石敬瑭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能赢,那么,既然当了皇帝,就必须兑现承诺,于是幽云十六州就这么地割给了耶律德光。
五、石敬瑭是被逼反的
李嗣源养子李从珂石敬瑭朴实稳重、小心谨慎、苟于言笑,年轻时跟着李克用、李存勖父子冲锋陷阵、战功卓著。
相比五代很多将领,他算是忠诚的,也很听话。
明宗李嗣源去世,儿子李从厚继位,立即颁布诏令,军界三大咖“换镇”,分明是猜忌他们长期经略一方、拥兵自重。
这是条釜底抽薪的政策。
于是,凤翔节度使李从珂反了,范延光、石敬瑭没有反。
养子李从珂造反成功,做了皇帝,继续把猜忌的家族遗传病发扬光大,任命石敬瑭为河东节度使,但不放归太原,你在洛阳就是个光杆司令。
石敬瑭猜中了领导的心思,不敢问,也不敢说,天天愁眉苦脸,忧郁成疾,瘦得跟纸片人一样。
好在,老婆是堂堂公主,皇帝的姐妹,于是在老婆的斡旋下,石敬瑭如愿回到了太原。
在太原,为了应对皇帝将来的讨伐,筹集军资,训练士兵,这时,有人火上浇油,众目睽睽之下,对石敬瑭高呼万岁。本来就如惊弓之鸟的石敬瑭小心脏受不了,立即将那36个没眼色的士兵砍了。
但事情还是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靠造反上位的李从珂越发笃定,此贼脑后长着反骨,必反。于是,在生日派对上借着酒疯警告永兴公主道:何不且留,遽归,欲与石郎反耶?
泼出去的姑娘嫁出去的水,兄弟姐妹再亲,也没有两口子亲。永兴公主回到太原一五一十地就将情况汇报给了老公。
石敬瑭如坐针毡,反手一封调任请求递到了中央。
这是试探,也表明这是自己最后的底裤,不能再给扒掉了。
李从珂猛然惊醒,一旦跟石敬瑭决裂,必然血雨腥风,而且那厮是战神,手下文有桑维翰、武有刘知远。更可怕的是,契丹人等着跟他沆瀣一气呢。
于是,大臣吕琦趁机提出了建设性意见:打好耶律德光哥哥耶律倍这张牌,与契丹和亲,然后破财消灾,每年十万缗钱。先把契丹拉拢过来,石敬瑭想造反也没有底牌了。
这无疑是一条一箭双雕的妙计,皇帝都命人拟好了《遗契丹书》,可惜枢密直学士薛文遇坚决反对,一句“安危托妇人”深深刺痛了皇帝的自尊心。
结果,和亲计策胎死腹中。
紧接着,移镇诏令到了太原,命石敬瑭速速奔赴山东郓州担任天平节度使。
很明显,皇帝将他的军,如果去郓州,自废武功不说,小命难保。
如果不去,违抗圣旨,等于造反。
这事搁别人早就揭竿而起了,五代时期的军阀哪有这么磨磨唧唧的!
可石敬瑭是真不想反,因为,不然论实力论战力,不是后唐对手,而一旦造反就必须卖国求荣投靠契丹。再说了,好端端的谁愿意背负反骨的罪名?
于是他继续忍气吞声,要求推迟上任时间。
可李从珂不同意。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李从珂选择的是攻城。
《旧五代史》中石敬瑭吐槽说:我没有异志,朝廷非要跟我过不去,你宽我一段时间,我就老老实实的。可你加兵于我,我只能狗急跳墙,寻求契丹援助了……
公元年,被逼到绝路的石敬瑭,在与契丹暗中商议后,举兵造反。
他派桑维翰与契丹谈判并达成协议,向契丹称臣,且认耶律德光为爹,事成后割让领土。
当时,刘知远劝他多给钱就行了,没必要割地。可石敬瑭不这么看,因为,赵德钧7月就开始暗通契丹,你不割地,条件就没有赵德钧给的优厚。
石敬瑭5月造反,当月19日,张敬达和杨光远的三万军队就围住了太原城。
同时,朝廷还第一时间调动了河北邢州的安国节度使安审琦,河南孟州河阳节度使张彦琪,还有太原南部的保义节度使相里金。五路大军,迅速围拢集结。
这不是很奇怪吗?调兵遣将如此迅速,难道不是事先已经做好了准备?李从珂就是要逼反石敬瑭,然后收拾他。
可惜的是,张敬达围而不打,错过了契丹观望阶段的空档期,而安重荣、安元信、安审信、张万迪等指挥使级别的高级将领先后带兵投靠了陷入绝境的石敬瑭。
这又进一步佐证了,石敬瑭在军队中威望甚高,而且可能大家都觉得他挺冤枉的,所以支持他。
9月,耶律德光终于来了,然后马不停蹄投入战斗,一战定胜负,后唐大败。
耶律德光剧照10月,百里之遥的赵德钧及其大军就在旁边看着后唐军队被吃掉,作了一名合格的吃瓜群众。
张敬达是条汉子,誓死不降,结果杨光远将他谋害,举兵投降了契丹。
赵德钧更加慌张了,急忙写信给耶律德光:你要是立我为皇帝,我带你入洛阳灭大唐,然后咱们是兄弟之国,石敬瑭依然镇守河东。
耶律德光想:盗亦有道,讲个先来后到,既然已经跟石敬瑭先达成了协议,幽州未来也是我的,就没必要跟你再逼逼了,否则就背信弃义。
赵德钧心痛得无法呼吸,跪在耶律德光帐前,从早哭到晚,哭戏很走心。
耶律德光走出来,指着帐前的石头说:我已经许诺了石郎,此石烂,可改矣!
赵德钧依然不死心,投降契丹后,向述律老太后哭诉,说我把幽州献给您老人家,您就封我个皇帝做做吧?
老太后说:幽州本来就是我的,何来献?
赵德钧愕然,不久含恨而死。
11月,契丹册封石敬瑭为大晋皇帝,正式确定将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而正式交割要等到一年多后的年6月。
自此,中原再无屏障,契丹骑兵可从西路出朔州,东路出涿州,南下中原,一马平川,畅通无阻。
这影响了此后数百年的历史。
一百多年后的靖康之耻,后金军队两路夹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了汴梁,走的就是上述两条宽敞大道。
石敬瑭的后代想要扭转这一局面,血洗前耻,可惜用人不当,遇人不淑。
李守贞、杜重威、张彦泽比石敬瑭还无耻,握有优势,却突然投靠了契丹,并且引导着契丹人入主中原。
而张彦泽更过分,弑君,亲手灭了后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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