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二十一：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虢国与虞国的灭亡
历史上有五个虢国，其始封为周文王的两个弟弟，虢仲封在周都丰镐东边的制，即今河南省的荥阳地区，称东虢。虢叔封在丰镐西边的雍邑，即今陕西省凤翔县，称西虢。周如此封国，是想让亲人作为东西屏障，以保卫自己。春秋初期，东虢国为郑武公所灭，周平王复封虢仲之后于下阳，即今山西省平陆县，称北虢国。周宣王时期，西虢东迁到今河南省三门峡一带立国，称南虢。西虢东迁，原驻地留有一小块土地，有虢人在那里守护祖茔。南、北二虢隔河相望，北虢都下阳，南虢都上阳（按：上阳，在黄河南岸三门，今三门峡市）。北小南大，北附于南，故南、北二虢又统称虢国。
鲁庄公三十二年，秋七月，从虢国传出消息，说是有天神下降到莘。周惠王就这个事询问内史过，说：“这是什么原因呢？”过回答说：“国之将兴，明神降之，监其德也；将亡，神又降之，观其恶也。故有得神以兴，亦有以亡。虞（舜）、夏、商、周皆有之。”古人认为，君权神授。国君有明德，神要来考察，如果情况属实，就赐给该国国君及人民更多的福。国君失德，神也要下来观察，神认为国君实在不能作人民的主人，就把该国灭了，把该国的土地与人民交给贤德的君主。周惠王接着问：“我们该做些什么？”内史过答道：“用祭神的物品去祭享，那神是那天下降的，就用当天用的祭物。”内史过奉周王之命往莘地祭神，途中听说虢公请求神赐福。内史过反回周都，对惠王说：“虢一定会灭亡了。虢君对国民施行暴政，却向神求福。”
神在莘停留了六个月。其间，虢公派祝应、宗区、史嚚（yín）轮流祭神，神感谢虢公的深情厚意，承诺赐予虢公土田。史嚚自言自语说：“虢将要灭亡了！我听说，国将兴，听于民；国将亡，听于神。神，他有耳朵可听，有眼睛能看；他正直而且从不改变自己的观点和立场（按：原文：“神，聪明正直而壹者也。”），他根据人的德行而行事。虢君刻薄寡恩，哪里还能获得土地呢？”
虢君心想，神既答应赐给虢国土地，就应该去争取。于是在鲁闵公二年春季，进攻犬戎，在渭汭（按：渭汭在渭水下游接近黄河的一个大湾处）打了个大胜仗。虢大夫舟之侨对别人说：“无德而获得土地，这是灾难征兆，灾难快要到了。”于是出走晋国。
鲁僖公二年，晋国大夫荀息请示晋君，用屈国产的良马和垂棘出产璧，向虞国借路伐虢国。晋献公说：“这两件东西是我的宝贝。”荀息说：“如果能借到虞国的路，您这两件宝贝犹如藏在您的外府一般。”献公说：“宫之奇还在虞国。”“宫之奇这个人性格懦弱，在国君面不敢说硬话，而且他少年时期与虞君在一个起生活，虞君很喜欢他，常跟他一起玩。宫之奇即使阻止虞国给我晋国借道，虢君一定不会听他的。”献公听荀息这样说，觉得有道理，于是便派荀息出使虞国。
荀息对虞君说：“冀国毫无道理，自颠軨入侵我晋国，攻打鄍、三门两个地方的城池。冀国的危害我们，是因为你虞国与冀国相争时，我们晋国曾经支援过你们虞国。现在虢国不明事理，在驿馆里修筑堡垒，准备侵略我国南边地区。我大胆请求您借条路给我军，以便讨伐虢国。”虞公同意借道，并且要求让虞国先行进攻虢国。宫之奇谏阻虞君，不能借道，虞君不听。于是虞公兴师伐虢。到了夏天，晋大夫里克、荀息统帅晋军与虞军会合，大张旗鼓进攻虢国。这一仗消灭了驻守下阳的驻军，北虢灭亡。
虢国被晋、虞联军灭了下阳的北虢，虢公却毫不在意，这年秋天，虢公还亲率虢军与戎作战，在桑田打败了戎军。晋国大夫卜偃对晋献公说：“虢国必然会亡了。丢了下阳这么重要的地方却不担心自己亡国，反而还在与戎作战中取得胜利，这是天剥夺了他自我反思的能力，同时是在增加他的罪恶。从此，虢公一定会更加小看我晋国而不安抚自己的国民了。虢亡不会超过五年。”
僖公五年，晋国再次向虞国借道伐虢。宫之奇谏阻虞君说：“虢国是虞的外部防线，虢国要是灭亡了，虞一定会跟着灭亡。我们不能助长晋国的贪心，不能对敌人放松警惕，一次借道已经很过分了，怎么可以再次借呢！谚语‘辅车相依，唇亡齿塞’这句话，它是说我们虞国与虢国的关系吧。”虞公说：“晋国与我们虞国同宗，难道会害我吗？”宫之奇说：“大伯、虞仲是周大王（按：大王是文王的祖父）的儿子，大伯自以为不符合大王的心意，就与虞仲兄弟俩逃往东吴，没有继承王位，把王位让给了王季，后来武王封虞仲后人的一支在这里，一支在吴国。虢仲、虢叔王季（按：王季，文王之父）的儿子，他为做文王的卿士，为周王室立下大功，记功档案收藏在周王朝的府库里。晋国能把虢国消灭掉，又哪里还会舍不得我们虞国呢？况且，虞国与晋侯的亲能比得上桓、庄两族吗？（按：“桓、庄”，指曲沃桓叔与曲沃庄伯的子孙。桓叔是晋献公的高祖，庄伯是献公的曾祖）。比较起来，晋献公应该更爱他们。桓、庄二族的人有什么罪呢？他们被晋侯杀掉，不就是因为晋侯觉得他们二族要分享晋国的权益吗！即使是亲人，因为他们居于高位，对自己有威胁，尚且要杀掉，何况一国呢！”虞公说：“我祭祀时祭品丰盛而且洁净，鬼神肯定会保佑我。”宫之奇说：“臣听说，鬼神并非哪个人用丰洁的物品祭祀他，他就对哪个人好，鬼神只依附有德的人。所以《周书》里说：‘皇天没有私亲，只辅助有德的人。’又说：‘神并不是冲着黍、稷的芳香而来，是冲着能昭彰德行的人而来。’又说：‘人民祭祀鬼神所用之物都一样，只有德行才是祭祀鬼神最好的东西。’既然鬼神是这样，那么，无德的君主人民不拥护，鬼神就不会接受他的祭祀。神决定享受谁的祭品所用的标准，一定是德了。如果晋国拿下了虞国，他们在虞地推行善政，再去恭敬地祭祀鬼神，鬼神难道会把吃进去的食物吐出来吗？（按原文：“臣聞之，鬼神非人實親，惟德是依。故《周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如是，則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憑依，將在德矣。若晉取虞，而明德以薦馨香，神其吐之乎？”）
虞公不听从宫之奇的，允许晋军过境。宫之奇把自己的族人全部撤出虞国。他对族人说：“虞国没有腊月过了。虞国之亡就在这次晋军路过虞国的时候，晋不需要再兴师灭虞了。”
八月甲午日，晋侯围住虢国的都城上阳，他问卜偃：“我这次能实现原愿望吗？”卜偃回答说：“能攻克虢都。”献公问：“什么时间？”答道：“根据童谣的推测，大概是在九月与十月相交的时候。”冬十二月丙子初一日，晋国消灭了虢国，虢公姬醜（按：“醜”简作“丑”，古汉语中“醜”、“丑”是两个不同意义的字）逃往周王的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