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4月的一天,发生在山东省新泰市周家庄,一位村民家的怪事讲起。那天,这位村民本来在家待得好好的,突然发现他们家房屋的墙壁上,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道裂缝。说起来他也很谨慎,就赶紧找来了挖掘机,想看看下头究竟有什么异常。挖出什么东西来没有呢?刚开始倒是一切正常,一直挖到房屋的地基深处的时候,这奇怪的状况就出现了。
只见挖掘机铲斗的土壤里,加杂了很多绿色的青铜器的残块,这是古墓被挖开了。当时围观的村民七嘴八舌地就讨论开了,好在大家伙觉悟还挺高,很快就上报了当地的文保部门。文保部门的工作人员来了一看,好家伙这不是古墓是什么?现场的情况,说实话就四个字叫惨不忍睹,考古专家们只能是忍着心痛,先进行一些简单的清理工作。简单清理完之后,竟然有专家在墓室的西侧,发现了一条斜坡墓道,这竟然是一座甲字型的墓葬,所有人瞬间就兴奋了起来。
你要知道,在山东地区,考古专家们曾经发现过多座甲字形墓葬,墓主无一例外都是在活着的时候声明显赫的贵族。眼下这座大墓不仅是甲字形墓葬,还拥有如此大量的青铜器残片,考古专家们结合现场的各种信息推断,这应该是一座春秋战国时期的贵族墓葬。而至于具体是哪一国的?专家们也有了一个初步的猜测。
杞人忧天这则寓言,大家肯定不陌生,说的是战国时期杞国有一个人,成天不是担心天塌下来,就是担心地陷下去。这个寓言用来讽刺那些个整天怀着毫无必要的担心,和无穷无尽的忧愁,既自扰又扰人的庸人。虽然这是个寓言故事,可是其中的杞国可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作为当时的一个小国,在史书当中鲜有记载。《史记》当中虽然有《陈杞世家》记载了陈国和杞国两国的历史,可是对于杞国的描述,满打满算也就是多个字。甚至还特别强调,杞国微小,其事迹不值得记载。
而考古专家们之所以猜测,这有可能是杞国的墓葬,主要是因为就在新泰地区,曾经出土过大批杞国的青铜器。当时也有专家查阅了史料,认为公元前年,鲁宣公曾在平阳筑城,古时候新泰地区又称平阳,也就是说从地理位置上看,在春秋时期,周家庄一代,应该属于鲁国所有。周家庄M1号墓的墓主人,会是一位杞国或者鲁国的贵族吗?接下来的发掘情况,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尽管墓葬当中空空如也,可是考古专家们在仔细清理之后,发现这墓葬的石椁结构,竟然是齐国的。
本来专家们就在这个墓葬,属于杞国还是鲁国之间犹豫不定。这下好了,不用犹豫了,直接冒出一齐国,这墓主人到底属于哪个国家?很可惜,由于墓葬被破坏得很严重,考古专家一时之间并没有找到更多关于墓主人的信息。后来有专家在原有墓葬的发掘技术之上,进行了大规模的勘探。就在同一片地方,又发现了整整78座墓葬。更加神奇的是,这78座墓葬的年代跨度,从春秋晚期一直延续到战国晚期。在整整年左右的时间里,他们的墓葬却分布得是井井有条。
通过后来整理墓葬的分布排列的特点,北为上南为下,整个墓葬的排列是两种方式,有一种是南北向的为主,东西向的为辅,在排列现象当中很有规律性,没有打破叠压这些现象。所以说证明了这个墓地是一个很有连续性长期使用的一个特征。连续长期使用的墓地,什么意思?就是说这78座墓葬主人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难道是传承了近年的某个显赫家族吗?
专家们认为还是得先来解决周家庄墓地的归属问题,好在墓葬多,出土器物也会更多,这给墓地归属问题的解决,提供了更多的线索。考古专家们很快在出土的文物当中,发现了这么两个物件,M3号墓葬出土的一件铜盖豆,还有一个M32号墓葬出土的铜盖敦。经验丰富的考古专家一看就看出来了,它们属于典型的齐国文化风格。M1大型石块垒砌的石椁,加上在墓地发掘过程中,个别墓葬有殉人有壁龛。
特别是有25个墓,棺底下或者棺底下都有腰坑还殉狗,还有就是陶器,比如陶鬲豆罐田壨,还有青铜器鼎、提梁壶、盖豆、铜盘、铜匜、铜舟等等,就是器物制度方面。从墓葬的形制结构,从埋葬习俗,到器用制度,青铜器、陶器的这种形制纹饰组合等,这就是确凿无疑的事,这是齐文化的齐国的墓葬。当然要明确一处如此庞大墓地的归属,得慎之又慎,最好能够有更直接的证据,比如说铭文。在周家庄墓地当中有没有带铭文的器物出土呢?有,一些是已经发现的20件带有铭文的铜器,它们多为兵器。
一件出头于M1号墓葬的一把残戈,上头刻有“王武之车戈”的字样。专家分析这个“王武”应该代表着一个人名或者地名,“车戈”则代表这件兵器的用途,铭文倒是简单易动,但是这件残戈引起专家注意的,并不是铭文的内容,而是其中这个“王”字的写法。这个“王”字写法,跟我们现在常见的“王”字是不一样的,它的上面往往出头的。这种写法就是典型的齐国的齐系文字,在齐国的齐系文字里面,所有的“王”字都是上面出头的。由此就证明周家庄墓地,就属于齐国的墓。
又会不会是齐国某个声名显赫的家族的墓地呢?本来专家们都是这么推测的,可是随着发掘的持续和深入,一个个蹊跷的状况出现了。首先,在这78座墓葬当中,除了17座夫妻合葬墓之外,其余大部分墓葬的主人都是男性。而且死亡时候的年龄,主要集中在青壮年期。在出土的多件套青铜器当中,兵器居然多达多件,甚至就连马车都加装了杀敌利器。看到这都不用专家解读了,这显然不是靠血缘关系维系的家族墓地。会是什么性质的墓地?
男性兵器青壮年,这应该是战争。新泰周庄这个地点,在泰沂山系的南侧,就是现在的齐长城的南侧,这是齐国向南争霸,一个军事前沿,在当时也算是齐国的南,这个地方文献记载就是鲁国。公元前年,在这地方筑平阳城,后来应该是齐国通过军事手段占领平阳城,也变为齐国控制。考古专家推测,在春秋晚期,齐国国力强盛,开始向南扩张争霸,军事上占领了当时属于鲁国的平阳城,也就现在的新泰地区。
而周家庄所处的这一带,东南北三面环山水系发达,其中有两三条比较大的河流,由三面汇入柴汶河,然后向西流。柴汶河贯穿全境,形成大片的冲击平原,使得新泰地区不仅交通便利,而且是易守难攻,所以在被齐国占领之后,周家庄一带也就成为了齐国与鲁国、吴国、越国等开展军事斗争的前沿阵地。也就是说,周家庄墓地埋葬的应该都是戍守在此的齐国驻军。
可以想见,春秋战国时期本就是一个战乱纷争的年代,诸侯国之间征伐不断,周家庄作为齐国驻守的战略据点,在这里发生的战争肯定是非常残酷的。而更加残酷的是,考古专家们还在墓地中发现了几座单独下葬的女性墓葬,年龄最小的20岁左右。专家猜测她们的丈夫很可能已经战死沙场,而且未能马革裹尸而还。78座墓葬能判定的,结合体质人类学鉴定,还有随葬兵器,加上排列组合,才能判定这么多夫妇,其中还有很多单身的。
比如有的单个的女的,那说明她成家的将士,是不是战死他乡没有回来。还有一些个别的,就在这地方自己埋葬了。墓葬发掘进行到这一步,谜题看似都解开了,可是对考古专家来说,还有一个巨大的疑问萦绕在心头。在周家庄墓地出土的多件青铜器当中,兵器占了多件。在后来的进一步研究当中,专家们惊讶地发现,这些齐国将士随葬的兵器,竟然大部分是吴国的,尤其是一把出土于M11号墓葬的青铜剑,通长46.3厘米,呈长条形柳叶状,剑身修长刃部内曲,末端聚锋,纵向中心起三角形脊,通体泛白色光泽。即便多年过去了,看起来仍然是极为锋利。
更为重要的是,剑身还铸有14字铭文,字迹清晰可辨“攻吴王姑发者反(诸樊),之子通自乍元用”。“攻吴王”这是一个常用的用语,一般认为就是吴国。诸樊就是吴国的一代王,寿梦有四个儿子诸樊、馀昧、余祭、季札,文献记载诸樊儿子里边没有通。M11墓出土铜剑铭文里说是诸樊的儿子是通,但是文献记载是没有,应该是他儿子通做的这个剑。简单来说,就是这把青铜剑的主人,是吴王诸樊的儿子通,周家庄M11号墓主人,陪葬的这把青铜剑竟然是来自吴国王室的。
这就越说越离奇了,为什么齐国的将士要陪葬吴国的兵器,甚至还有来自吴国王室的兵器?难道是因为某场大型战争的爆发,缴获而来的吗?就拿出土了吴国诸樊之子通剑的M11号墓葬来说,它的下葬时间为春秋晚期,这个时候吴国末代国君夫差的统治,可以说是如日中天,他的军队先是击败了南方的越国,迫使越王勾践入吴为人质,又跨过江淮北上降伏鲁卫两国,兵锋直指大齐。
从《左传》和《史记》记载,吴国争霸和齐国在这一区域发生几次大的战役。最终在公元前年在艾陵发生了决战。公元前年,为争霸中原,吴王夫差决定在齐鲁边境的艾陵,与齐国展开决战,这是春秋末年最为惨烈的战争之一。双方投入兵力超过20万,最终吴军大获全胜。这艾陵之战的古战场,就有专家推测位于山东新泰一带。因为吴国越国的兵器,当时是由于铸造精良,刚柔并济很锋利,诸侯国将士都很喜爱,这是文献记载中,也是经常见诸记载。
事实是不是这样呢?只能说有一小部分可能是这样的,但如此大量的吴国兵器,绝不可能是这么来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艾陵之战发生了是没有错的,可是作为吴国称霸中原的重要之战,最终大获全胜的是吴国,怎么可能有如此之多的吴国兵器被留下呢?甚至连吴国王室的佩剑都留在了齐国,这显然不符合常理。要不是因为战争,还会什么原因导致远离吴国本土的地方,出现大量的吴国兵器呢?
前头专家在探索墓葬归属问题的时候,发现器物铭文上的“王”字的写法出头,由此判断出这片墓葬归属齐国。可是在后来发掘出的铜兵器名文当中,还有部分是不出头的“王”字,这部分兵器铸造的是格外精致,更具吴国兵器的特征。关于这部分不是来自齐国的“王”,专家们反复论证,这个“王”很可能指的是王孙氏,也就是春秋时期传奇人物伍子胥的儿子。春秋末年,伍子胥作为吴王夫差身边的重臣,曾经多次力谏吴王不要攻打齐国,而应该杀掉越王勾践灭掉越国,吴王夫差不听劝谏,反而将伍子胥赶出宫门。
此时的伍子胥已经感到会有杀身之祸了,为了避免祸及子孙,伍子胥让他的儿子寻找机会逃出吴国远走他乡。伍子胥当时看了这种形势,大势已去以后,把他的孩子,嘱托给齐国的鲍氏,叫他来进行抚养他的后代。同时伍子胥把他的名他的姓氏也改了,改什么呢?改成王氏。
事实证明,伍子胥的预感没有错,就在吴国打响艾陵之战的那一年,也就是公元前年,伍子胥收到吴王夫差送来的一把宝剑,意思是令其自刎。由于伍子胥已经早早地将自己的儿子送往齐国了,他儿子得以逃过此劫。因此,有专家认为,这周家庄墓地出现的大量吴国兵器,很有可能跟这位出逃的名将之后有关。就连那把随葬的吴王诸樊之子通剑,很有可能也是在这一背景之下,被带到了新泰地区的。
因为作为吴国重臣,伍子胥是有可能被赏赐吴王剑的,伍子胥有可能把他儿子,嘱托给齐国的鲍氏之后,同时有一部分就是吴国铸青铜剑的工匠,也可能有一部分的到这个地方来,在这个地方铸了一批青铜器,但也可能与这个有关系。发掘进行到这一步,关于周家庄墓地离奇现象的种种猜测,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此时咱们回望这片墓地,多年的金戈铁马早已远去,尔虞我诈的诸侯争霸也已经化作一抔抔黄土,但是那些锋利的兵器,刻有历史印记的铭文,却在多年之后,向世人展露出了一段齐国鲜有记载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