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研作者团队-双尾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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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大秦帝国》小说和根据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可以说是一代人心目中经典的记忆之一，从文学角度和影视角度来说，《大秦帝国》系列无疑是成功的，但是从历史角度来就需要商榷了。本文主要讨论变法前的秦国，看看变法前的秦国到底是不是像小说里那样落后。
▲《大秦帝国之裂变》海报
《大秦帝国》小说里，变法前的秦国可以说是不堪一击，极其落后。在小说中秦国老氏族是变法最大的阻力，他们享受世卿世禄把控秦国的权力与土地。直到商鞅变法以后，秦国才开始实行县制废除分封和世卿世禄。终于把秦国从西周那种体制转化为战国时期那种新型封建体制。
总的来说，小说表达的思想是各种旧制度阻碍秦国，使得秦国面临亡国的危机。商鞅通过改造让秦国与过去决裂相当于再造秦国。事实真的如此吗？我们看看变法前的秦国是什么样的，相对于东方诸侯有哪些不同。
▲《大秦帝国之裂变》中的老氏族代表
首先说秦国的朝堂，对于小说读者来说，当时秦国肯定沿袭那种是宗室贵族拥有世袭的爵位和土地，啥也不干，就能坐享其成的制度。受教科书影响，西周宗法制与分封制深入人心，大家的印象就像小说里老氏族掌控秦国的各种官职与土地那样。
东方各国像鲁国的各个土地就是被各个贵族把持，这些卿大夫有的是和国君有血缘关系的公族，有的是同姓或者异姓卿族。虽然晋国限制公族，但是晋国还有强大的卿族，这些人不光有世袭的官位，还有私兵，所以最终形成尾大不掉的势力。最典型的像三桓把持鲁国，还有赵魏韩三家分晋。
▲资料来源:《秦国无世族论》
但是我们再看看秦国，熟悉东周历史的读者都知道，秦国和楚国都是被中原诸侯国视为边野之地的国家。像楚国的公族卿族势力特别庞大，像早期的楚国若敖一族（楚国早期君主若敖的后代），不光楚国的行政大权被把持，甚至若敖氏还有自己的军队若敖六卒。
直到楚庄王时期，才消除若敖氏的影响。但是若敖氏衰落，又有新的家族崛起。屈景昭三个家族影响后期楚国，像和端午节有关的屈原就是来自楚国屈氏家族。
秦国公族成员也作为卿大夫辅佐国君或率军出征，如公孙枝、公子絷作为大夫辅佐秦穆公。虽然大多数学者认为，秦穆公之所以称霸西戎得益于百里奚、蹇叔和由余等客卿的辅佐，但是同时期秦国公族中的公孙枝和公子絷也参与重大决策。
▲《大秦帝国之裂变》中公子虔，在被卫鞅处刑前秦孝公也经常听他的意见
秦穆公在重大决策上也是先征求公子絷和公孙枝的意见，然后才征求百里奚的意见。而在韩原之战后处置晋惠公的问题上，秦穆公也是征求公孙枝与公子絷的意见，并最终听取了公孙枝的意见。
而秦穆公二十四年，秦军护送重耳返国夺取君位时，是公子絷担当秦国使者的。可以说秦穆公前期的所有重大决策都与公孙枝、公子絷有关。秦穆公的儿子小子愁率军参加城濮之战，秦哀公还曾派公子蒲、公子虎率军击退入侵楚国的吴军。
可以看出秦国公族在秦国政治运行中扮演重要角色，此外，秦国的公族叛乱也并不少见，但是不能说明秦国公族就像想象的那样，垄断绝对的权力。
▲《大秦帝国之裂变》中的秦献公
虽然许多秦国公族成员拥有封邑，比如秦武公的儿子公子白被封于平阳，秦景公的母弟公子针被封于征衙等。但是这种封地更类似于食邑，顶多收点租税，与鲁国三桓有着世袭独立领地的有明显不同。所以类似三桓架空国家或者曲沃代翼那种并没有发生，而秦国的内乱更多是秦国中枢机构内部的混乱。
秦人相比东方各国，恰恰缺少强有力的公族。曾发生过公子针因惧诛而出奔到晋国的事件。晋平公很疑惑，他看到这位秦国公子居然因为流言就吓得逃跑的行为很不解。他认为拥有如此多土地财富以及不小的权力的人，为何会落到出奔？这恰恰说明了晋国和秦国的不同。因为晋国曾经发生过曲沃代翼事件，晋景公对此深有余悸。
说完公族群体再说秦国官员。诚然秦国官制确实相对于东方诸侯有些原始，比如军政一体，像秦国的庶长，东方国家很少看到这个官职。而《史记》中有多处都提到了大庶长与庶长一职。
▲《大秦帝国之裂变》秦孝公任命卫鞅为左庶长
庶长有领兵记录像庶长国攻打魏国，还有修城记录：左庶长城南郑。可以说庶长是军政一体的官职，而商鞅最开始主持变法就是以左庶长的身份进行的。
庶长的权力很大，比如宁公死后，“大庶长弗忌、威垒、三父废太子而立出子为君”“出子六年（公元前年），三父等乃复共令人贼杀出子”。还有“怀公四年（公元前年），庶长鼌与大臣围怀公，怀公自杀”。
而秦献公顺利继位，也是获得庶长改的支持。从这些材料来看，秦国的庶长有很大的权力。而且在秦国直到秦惠王时期，才逐渐剥离庶长的行政权力，做到职务和爵位分离。
▲《大秦帝国之裂变》秦孝公任命卫鞅为左庶长后，同车同行以示权力
但是呢，那三个庶长最后是被秦武公灭族，此时秦武公还不到16岁。就连死于庶长之手的秦怀公，他的子孙照样为国君。从这点可以看出，虽然秦国有庶长这样颇有权势的官员，但是其官僚中却未见有东方各国那样，独立性很强的世袭卿大夫。
这说明秦国国君仍掌握核心权力，大臣的专权更像是君主本身实力不足，导致大权旁落。而秦献公继位后，那位庶长改却没有把控住秦国就是证明。如果秦国君主有足够权威，基本上贵族集团是无法操控国君的。而秦孝公继位后的第二年向东打击三晋，这也为变法打下基础。不然秦孝公为何能任命一个从魏国来的中下级官员为左庶长?
从记载来看，东方那种显赫的世家大族在秦国很难发现，不论是同姓公族还是异姓卿族。按照王朝潮老师的说法，秦国公族和外姓卿族是以个体形势参与政治运行的。这也是为何商鞅变法遭遇秦国官员反对，但是最终还是秦孝公拍板通过。
▲《大秦帝国之裂变》秦孝公力排众议推行变法
可以说，正是秦国不光没有强大的公族也没有强大卿族，所以也保证变法的实施的顺畅。而且根据记录来看，秦国所谓的世卿世禄，更像是老一辈官员利用自己的影响和人脉给后代铺路，而不是官位的直接世袭。
卿权的薄弱就意味着君权的加强。至战国时期，商鞅变法的彻底成功正是依赖于泰国君权的强大。东方各国虽然也采取措施削弱卿权，但由于世卿的势力根深蒂固，仍有很大的保留。因此，在改革发展的道路上一直存在着更多的羁绊。
说完中枢机构，再说秦的地方制度。郡县制度的出现被认为是时代变化的标志。小说里还有所谓秦国第一个县令赵亢因为无能被商鞅砍了（其实那个县令赵亢是作者虚构的一个人）。那么秦国真的从战国时期才开始实行县制吗？在之前的认知中，楚人最早开始实行县制，把征服土地设置为县设立派遣官，而不是封给贵族。那么秦国呢？
▲《大秦帝国之裂变》中的郿县县令赵亢
翻开史书我们发现早在公元前年（秦武公十一年），秦武公就将征服的杜、郑两地设置为县；秦国的县派庶长进行管理，而不是分给贵族。之后不断地有秦国设县的记录。可以说，秦国的县出现不晚。
而且因为秦国缺乏那种类似东方的那种卿族势力，像晋国出现的卿大夫内战，还有鲁国贵族采邑那种可以威胁国都的事件，发生的可能性都大大降低。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那就是商鞅变法很大程度上借鉴了魏国，而且即使在战国末年，秦国的法律也是在参考魏国。但是在商鞅变法前秦国就已经实施一系列变法，而变法推动者正是秦献公。因为变法不是一蹴而就的，是渐进的。
秦献公在继位的当年也就是前年，秦献公废除了自秦春秋武公用大臣殉葬的制度（秦穆公曾用子车氏三人殉葬）。
▲子车戈（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这位秦献公和商鞅一样都是留学魏国的，而且秦献公在魏国的时间不比商鞅短。除了废除殉葬和扩张领土以外，我们再看看秦献公还做了什么。
前年（秦献公2年），秦献公城栎阳（今陕西省西安市）修筑城池。在公元前年，秦献公把蒲、蓝田、善、明氏等边境地区改建成县，进一步加强中央集权。而商鞅推行的县制则是把小的乡邑聚集成县规模扩大，并且在管理上进一步细化。
而且之前普遍认为商鞅对百姓进行重新编制，通过让百姓互相监督来强化基层。其实早在公元前年，秦献公对秦国的基本管理单位就进行五户连坐，把五户人家编为一伍，以伍为单位进行农业生产、军事训练和军事作战，法律上实行伍户连坐（十年为户籍相伍）。
▲大秦帝国之裂变》秦献公
这一措施大大加强了对秦国社会的控制和管理。可以说秦献公的改革为商鞅变法打下来良好的基础，实际上商鞅变法很大程度上是发展了秦献公的政策。
然后再说秦军装备。在小说里，秦军面对魏军，就像是一堆拿着武器的乌合之众，打一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此外，学界有观点认为在东方六国都已经换装铁器的时候，秦军还用青铜。这个观点在纪录片《复活的军团》里依然提过，秦军的兵器是以青铜为主。秦军靠青铜兵器战胜了钢铁兵器，事实真是如此吗？
▲《大秦帝国之裂变》早期的秦军
虽然考古中东方六国发现过铁制兵器，但是青铜兵器仍有大量发现，笔者本人在关于铍这种兵器兵器时，比较过六国与秦的兵器，六国当时的铍还是以青铜为主，在工艺上并没有优势。
考古人员在春秋早期秦墓中就数次出土铁剑：比如中国迄今发掘出土的最早人工冶铁制品之一——甘肃灵台县景家庄春秋早期秦墓的铜柄铁剑；礼县秦公墓地鎏金镂空铜柄铁剑；陇县边家庄春秋早期秦墓铜柄铁剑；长武出土的铁短剑；宝鸡益门村2号墓三把金柄铁剑，十三把金柄铁刀。
▲春秋时期秦铁剑
可以看出秦国也不是没有冶铁能力，而战国时期，秦地无论出土的铁制工具和兵器也不是没有。所以这个观点并不恰当，从记载看春秋后期秦军实力依然不弱。
电视剧开头里的布衣秦军面对精良的魏军的这个场景其实并不恰当，在冷兵器时代，士兵的士气训练还有装备都是很重要的。秦献公时期秦军在少梁和石门两次战役中击败过魏军。
▲《大秦帝国之裂变》中秦献公与魏军作战
总的来说，秦国在春秋后期因为政局动荡而影响国力，而秦国东面的魏国继承了晋国部分遗产进行变法，在秦国国力下降自身实力强大的时候，夺取了秦国的黄河西岸的部分土地。
这使得秦国上下产生严重的危机感，进而需要变法。虽然商鞅变法对秦国起到一个巨大的推动作用，但是秦国之前的自身优势和早期的改革是不能忽视的。如果没有秦国的早期基础以及秦献公的改革，那么秦国的变法也就无法成功。
参考资料：
《战国时期秦国政治群体研究》王朝潮《渤海大学》年硕士论文
《秦国公族群体研究》王朝潮《赤峰学院·哲学社会科学版》年第5期
《春秋时期秦国与东方各国卿大夫阶层之比较》[J]唐明亮廊坊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年05期
《秦国无世族论》唐明亮《陕西师范大学》年硕士论文
《春秋时期秦国君臣关系探析》李兴吕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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