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千金战国末年，一个来自阳翟的大商人吕不韦成了不可一世的秦国的相邦。他为了彰显自己的功业，便组织家中的门客三千，编修了规模宏大的理论巨著《吕氏春秋》。《史记·吕不韦列传》说书写好后，“布咸阳市门，悬千金其上，延诸侯游士宾客有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就是说，吕不韦命人将这部书展陈在都城咸阳集市的门口，并把悬赏的一千两黄金也悬挂在市门上，昭告有谁能给《吕氏春秋》增加或减少一字的，就能赏赐千两黄金。结果面对如此丰厚的奖赏，竟然无一人能改动一字。这个故事虽然很简单，但传达出来的内容却十分丰富。因为，有这么几点耐人寻味：首先，“咸阳市门”是指什么门？其次，千两黄金如何悬挂？再次，布告称改动一字，即赏千金，但市门上也只悬挂了千金，如果有人能改动多字，能否赏更多的黄金？最后，《吕氏春秋》这部书毕竟被完整地流传下来了，今人看来，它是否真的是“一字千金”的不刊之论吗？带着这些问题，我们来对“一字千金”故事与《吕氏春秋》作更为细致入微的审视。一“咸阳市门”是哪里？很多人将“一字千金”故事中的“咸阳市门”，理解为秦都咸阳的城门，这显然是错的。因为这里的“市”并非表示城市，更不是行政区划的一级单位，而是指集市。《史记·商君列传》记载在“一字千金”发生的多年前，商鞅曾“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市南门，募民有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这里的“市南门”也并非是都城的南门，而是集市的南门。也就是说，当年的集市是独立于城之外，至少是有墙垣围起来的，所以才会有门。中国古代天象学经常参照地上的景物来给天文星象命名，其中就有“天市垣”，这个称呼意味着古代必定存在“市垣”，也就是集市的墙垣。所以说，“咸阳市门”“国都市南门”所指的都是集市的大门。二“悬金”是一种什么形式？现代人对于“悬金”以及由此派生出的“悬赏”一词都没有具象化的概念。《韩非子·六反》也有：“大盗不取悬金于市”，看来在集市的大门外悬挂黄金，在当时是较为普遍的事。那么用于赏赐的黄金是怎么悬挂起来的呢？史书虽然没有具体说，但通过对“布咸阳市门，悬千金其上”的描述，约略可以看出：千两黄金可能是悬于置于咸阳集市大门上的布匹上的，也就是将黄金铸块一枚一枚地缝在布匹上，再把布匹展开，挂在集市大门上，以示众人。三吕不韦预计有人能改动文字吗？吕不韦布告称改一字而赏千金，但也只在集市大门上悬挂一千两黄金，是他预计最多也就有人能改动一字吗？不然的话，此举又意欲何为呢？这就要说到编修《吕氏春秋》的众多作者了。《吕氏春秋》收聚各家学派思想，属于杂家。可能吕不韦的门客不乏列国儒、墨、兵、道、法、阴阳、农诸家子弟，他们各显所长，最后辑成二十六卷，共一百六十篇的《吕氏春秋》，吕不韦本人应该是负责本书的编务或编审的职务。但他是商人出身，对于诸子之学术不可能十分精通，更何况《吕氏春秋》汇聚了各家的学术。那么吕不韦又是凭什么有如此大的把握，敢以千金来奖励能改动一字者呢？恐怕还是跟他学富五车的三千门客所组成的最强学术团体密切相关。战国末年，秦国最强，吕不韦又是当时秦国最强势的人物。当时天下最具影响力的学者就是荀子，还有他的学生李斯和韩非。而荀子长期担任齐国稷下学宫的祭酒，在此时早已衰落，他也只身到楚国作了兰陵令；李斯则来到秦国，已做了吕不韦门下的舍人，很可能参与了《吕氏春秋》的编纂；而韩非此时正在韩国，悉心著述文章。所以吕不韦网罗的人才可谓奇葩天团，至少在秦国国内和来到秦国的六国学者中应该是最强的，由他们所编修的《吕氏春秋》，吕不韦当然有底气认为不会有人能改动一两个字的，这才敢拿出千金来悬赏能改动文字者。另一方面，吕不韦此举也是彰显他的门客在秦国的学术人才群体中是无出其右的，若果真有能改动文字者，用千金收买他来作自己的门客，也是值得的。这也不失为吕不韦网罗更牛人才的好方法。四《吕氏春秋》真的是不刊之论吗？《吕氏春秋》分十二纪、八览、六论三大部分，其中《览》的部分最精，是览察人情之作。全书上应天时，中察人情，下观地利，以道家思想为基调，坚持无为而治的行为准则，用儒家伦理定位价值尺度，吸收墨家的公正观念、名家的思辨逻辑、法家的治国技巧，再加上兵家的权谋变化和农家的地利追求，形成一整套的国家治理体系学说。而在此前，像儒家经典的《论语》《孟子》、墨家的《墨子》、道家的《庄子》都是围绕该学派宗师的个人经历与思想来写作的；而上古流传的《诗经》《尚书》《周易》又都距离战国时代太远，其思想内容已不能对当时治理国家的策略提供新的方法建议。所以，只有当时能与时俱进的思想大咖才能提供具有时效性的治国新法。而这样的人才都参与了《吕氏春秋》的编纂。我们看《吕氏春秋》原文也可以知道，其书每篇不但阐述道理，并且更多引用古代历史和当时人们的见闻故事进行说理，对阅读它的治国者来说，很具有说服力。此外，《吕氏春秋》的文学价值也不容小觑，说理性语句多显韵文、对偶，文风平实畅达，用事说理颇为生动。甚至后世的思想巨著《淮南子》也将《吕氏春秋》作为蓝本，都以道家作为主导思想，形成了秦汉道家体系。从思想方面看，它还成为统一的封建帝国确立统治思想的理论基础。所以说，终战国之世，没有任何一部著作能比《吕氏春秋》的学术思想更广博和实用了。《吕氏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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