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札出使中原列国,一路结交朋友,将列国才俊都纳入他的朋友圈。但也有例外,那就是在戚邑,季札毅然把孙林父划在了朋友圈之外。季札此举,不但没有得罪孙林父,还让孙林父幡然醒悟,及时改正。这件事得到孔子的充分肯定,从中也可以看出季札的人格魅力。
话说,季札从卫国出发前往晋国,路过卫、晋二国的边境戚邑,原计划在孙林父的封地戚邑住宿,不想却听到钟鼓之声。季札知道是孙林父在敲钟奏乐,就感慨说:「奇怪啊!我听说了,机辩狡诈而没有德行,必然遭到诛戮。阁下就是因为这种事才得罪自己的国君,害怕都来不及,又有什么可以寻欢作乐的?此人现在的处境,就像燕子在帐幕上做窝。国君又正停棺还没有安葬,难道可以寻欢作乐吗?」于是决定,不在戚地留宿,星夜前行赶往晋国。孙林父听到季札的感慨后,非常震惊,决心一辈子不再听音乐。
这一故事,并见于《左传》和《史记》。其中,《左传·襄公二十九年》的记载如下——
自卫如晋,将宿于戚。闻钟声焉,曰:「异哉!闻之也:『辩而不德,必加于戮。』夫子获罪于君以在此,惧犹不足,而又何乐?夫子之在此也,犹燕之巢于幕上。君又在殡,而可以乐乎?」遂去之。文子闻之,终身不听琴瑟。
而《史记·吴太伯世家》的记载如下——
自卫如晋,将舍于宿,闻钟声,曰:「异哉!吾闻之,辩而不德,必加于戮。夫子获罪于君以在此,惧犹不足,而又可以畔乎?夫子之在此,犹燕之巢于幕也。君在殡而可以乐乎?」遂去之。文子闻之,终身不听琴瑟。
两段文字大同小异,唯一的区别是《左传》说季札「将宿于戚」,而《史记》的说法是「讲舍于宿」,对比其他史料,可以判断,是《史记》抄错了。季札准备投宿的地方,也就是孙林父的采邑,应该是戚邑,而非宿邑。
另据《孔子家语》记载,孔子在听闻此事后,评价道:
「季子能以义正人,文子能克己服义,可谓善改矣。」
季札与孙林父的交往,还见于《春秋左传》及《史记·吴太伯世家》,但在《史记·卫康叔世家》则记为:
过宿,孙林父为击磬,曰:「不乐,音大悲,使卫乱乃此矣。」是年,献公卒,子襄公恶立。
如果按照《史记·卫康叔世家》的说法,孙林父应该见到了季札,还为他奏乐。但季札是习礼之人,又怎么会在卫国国殇期间安心观乐呢?加之,这段话找不到其他史料的佐证,也与《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和《史记·吴太伯世家》相冲突,所以应该对此表示质疑。也就是说,季札不愿意借宿戚邑,应该是唯一的真相。
那么,孙林父究竟是什么人,使得季札不肯和他同城而居?
孙氏原是卫国的世家,孙林父继承了爵位与采邑,然而孙林父为人颇为专横,与卫国君主之间发生了一系列的矛盾与斗争。
公元前年,孙林父与卫定公闹翻,逃奔晋国,采邑戚也随孙氏归晋。戚地离卫都帝丘不远,实为战略要地,顾栋高《春秋大事表》就说:「盖其地濒河西,据中国之要枢,不独卫之重地,亦晋、郑、吴、楚之孔道也。」卫定公为此专程到晋国进行交涉,晋国答应把孙林父本人继续在晋国避难。
到公元前年,卫定公又有事来到晋国,晋厉公因孙林父有归国的希望而要求卫定公接见,但卫定公不同意。这年夏天,定公回国后,晋厉公又不经卫国同意,径直派人送孙林父回国见卫候。定公想不见,可夫人劝道:「恐怕不太好吧,他是先君宗卿的后嗣,大国又为其说情,如果不答应,晋国借口出兵讨伐,卫国说不定会亡的。虽然你讨厌他,然而还是比亡国要好吧?你还是忍耐着见他一次吧,能够安定百姓而赦免宗卿,不也说得过去吗?」于是,卫定公只得勉强接见了孙林父,并且恢复了他的职位与采邑。
同年十月,定公病故,太子即位,是为卫献公。献公贪图玩乐,且对大臣不予信任。孙林父回到卫国,一开始就存有戒心,他不把贵重的宝器放在卫部,而是全部转移到封地戚。他还加强了与晋国大夫们的友好往来,以备外援,以防不测。
前年,卫国的孙文子到鲁国访问。当鲁襄公登上台阶时,孙文子也跟着并肩登上,叔孙穆子看见,快步上前劝说:「诸侯的会见,寡君从来没有让卫君走在后面。现在您没有走在寡君后面,寡君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您还是稍停一下吧!」孙文子不为所动。叔孙穆子感叹道:「孙林父恐怕不得好死。」
公元前年的一天,卫献公约孙林父与宁惠子到宫中赴宴。两位重臣皆穿好朝服而准时前往,但在宫门口从早上等到黄昏,肚子都饿扁了,亦未见献公召见。后来听说献公在苑囿射鸟玩,二人忍着饿去找献公,献公却穿着猎装戴着猎帽和他们聊起了天,似乎根本没有请客吃饭这回事。作为国家大臣遭到如此戏弄,岂能不生气窝火,于是孙林父离开国都,回到他的封地戚,不再上朝。必要时,派大儿子孙蒯代为入朝请命。
某天,卫献公对入朝请命的孙蒯以酒食款待,又让乐师歌曲助兴,且指定演唱《诗经·小雅·巧言》的最后一章,歌词谓:「彼何人斯,居河之麋,无拳无勇,职为乱阶。」其大意是说:「他到底算什么样的人呢?住在河岸边,即无拳力也不勇敢,专门制造一些祸端。」而戚地正处黄河岸边,歌词似乎有影射之意。听着乐师的演唱,孙蒯十分不自在。席散之后,孙蒯越想越害怕,立即返回戚邑,将情况向父亲汇报。孙林父听完,略加思索后说:「看来国君在猜忌我了,不先下手,必定被其所害。」于是在戚邑聚众反叛。
孙林父随即率家兵攻打卫都帝丘。献公赶忙派子矫、子伯、子皮诸公子前往谈判,但都被孙林父杀了。几天过后,卫献公撤退至鄄邑(今山东鄄城县西北),又派出公子子行去向孙林父求和,还是被孙林父杀了。看到大势已去,卫献公只好逃奔齐国,孙氏家兵紧紧追赶,在阿泽(今山东阳谷县东北)之地又大败卫军,卫献公只带着几名亲信,慌乱逃到了齐国。
不久,公孙剽被立为国君,是为卫殇公。孙林父与宁惠子二人重新又执掌了卫国的政权,一些诸侯国随后与之盟会,从而也认可了这场政变。时光荏苒,孙氏宗族在卫国的权势日益发展,对此,同辅国政的宁氏宗族当然不能容忍,进行明争暗斗。尤其是宁惠子之子宁喜与孙林父争宠,两家关系进一步恶化。
前年,转眼卫献公在齐国已流亡了12年,他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