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时代的部落攻伐,尤其是春秋战国列国混战,城池的保卫屏障作用更显重要。在春秋三传中,侵城、伐城、攻城、围城、困城、守城、救城、援城,以及“纳城贿土”等词句屡见不鲜。高筑城垣,外环深壕之水,可谓利于守御,则其防御效果也逾佳。因之后来有“金城汤池”、“固若金汤”之说,足见城池在古代战争中的防卫作用。
其实,城与隍为两码事。城指城郭,而又内为城外为郭;隍指城壕,即护城河,而有水者称池,无水者称隍。换言之,二者也就是围墙和壕沟。城与隍之起源由来已久。据明陈十章《重修城隍庙前门并建城四闉桥记》云:“城隍载于《易》”。在方学成《重修城隍庙记》中也说:“城隍之名取于《易》之泰卦”,在其他考证城隍历史的文章中也多有此论述。《易经》“泰卦上六”有“城复于隍,勿用师,自邑告命贞吝”之说,是为“城”与“隍”之始见。城隍之功用,义在保护一城人之生命财富,系一城人之安危,正所谓“峻其城,竣其隍,以备不虞,为民计也”。因此,人们对城隍便非常重视,从而产生对它的崇拜。古之“国家祀事,社稷为重,五岳四渎,山林川谷,诸侯在其地则祀之,凡以为报功也。”报功是酬报有功之人,而对城隍之功用的崇拜也是如此。
城隍神据《礼记》载:“天子大蜡八,伊耆氏始为蜡。”并注曰:“伊耆,尧也。蜡祭八神,先啬一,司啬二,农三,邮表畷四,猫虎五,坊六,水庸七,昆虫八。”其七水庸,“水则隍也,庸(通墉)则城也。以为祭城隍之始。”但此时城隍之名尚未确立。迄于东汉,班固在《两都赋·序》中有“京师修宫室,竣城隍,起苑囿,以备制度”之句,可知后汉在官方及文人的作品中,“城隍”一词已正式出现。至三国时始有“城隍庙”的记述,芜湖城隍庙建于吴赤乌二年(年),为孙权所建。至南北朝民间已有祭祀城隍神的风俗,据《北史·慕容俨传》载:“城中先有神祠一所,俗号‘城隍神’,公私每有祷于是,顺士卒心,乃相率祈请,冀获冥佑”这时祭城隍神之风俗仅在江南的吴越之地存在,据唐李阳冰《缙云县城隍记》说:“城隍神,祀典所无,惟吴越有之”。而张说有《祭城隍之文》,《杜牧集》中亦有《祭城隍祈雨文》和《祭黄州城隍文》,杜甫诗中亦有“十年过父老,几日赛城隍”之句。由上述可知到唐中叶以后,当时全国各州郡修建城隍庙、祭祀城隍神之俗已很普遍了。
逮后唐清泰元年(年),末帝李从珂曾封城隍神为“王”。宋代官民祭祀城隍神之俗已遍及全国。元代定鼎于燕,遂营建大都(北京)城,同时创立都城隍庙,塑造神主与神将,并以京师重地,特崇其爵号祀秩之体,为全国各城隍之首,封为“佑圣王”。迄于明代对于城隍神的祭祀礼仪愈加盛隆。“洪武二年(年),(朝廷)乃命加以封爵,京都为‘承天鉴国司民升福明灵王’,开封、临濠、太平、和州、滁州城隍皆封为王,秩正一品;其余府为监察司民城隍威灵公,秩正二品;州为监察司民城隍灵佑侯,秩三品;县为监察司民城隍显佑伯,秩四品。衮章冕旒俱有差,命词臣撰制文以颁之”。
由上述可知,城隍神的封爵品秩,皆较地方相应守令高二至三级。其品秩也均与相应守令相等,并随地方行政区划变更有所不同。据民国本《临清县志》中,明正德间州判陆山《重修城隍庙记》一文载:“尝考州制在宏(弘)治某年,由县改州,其神亦由县而升州也。”
城隍各地城隍庙之规制颇辉煌富丽,其中尤以京师的都城隍庙为最。明代京师都城隍庙位于宣武门(原名顺承门)内沟沿西,城隍庙街(原名刑部街)路北。“庙院分为前后五层(进),中为大威灵祠,后为寝宫;宫后为空地,左右为斋宫;正殿前为阐威门,门外左右为钟鼓楼,又前为顺德门,再前为都城隍庙门,门分中、东、西,仪门两侧列二神将,内塑立除江南省(清代析为安徽、江苏两省)之外十二省城隍神像,左右相对。再内即为大威灵祠,是谓都城隍神殿。殿两廊为十八司,塑各案司并地狱诸曹判官之像”。
地方城隍庙以泉州府为例,庙貌气势恢宏,殿宇巍峨毋庸赘言,其“正殿塑立城隍神像,东西两廊塑十八座差官,两两相对,均称‘牌爷’,前冠姓氏”,若府、州、县衙之皂隶形象。“职责是勾摄生魂”,令人悚然畏怖。
县城隍庙以福建永宁县言之,庙貌煌然。庙院三进,“由门楼,前庭与中、后殿组成,庙中设有戏台”。“城隍庙的规模较大,祭祀礼仪也相当隆重,祭礼活动更为频繁并且多式多样”。
综上所述,可知城隍庙在各地寺院庙宇中规制宏伟,殿阁巍峨,而且祭礼隆重。其原因则是城隍神之权力在于行政和民生,直接管理地方官吏和黎民的公私事务。
二
各级城隍之神皆为阳世的重臣名将,都是建立赫赫功勋的大德之人。最早的城隍神为祝融氏,火神又怎么是城隍神呢?学者王永谦引丁山先生之论,说“祝融之原始神格为水庸,为城隍,而后世以为火神者,或以为都邑遇了火灾,必禳于城隍之故”。“宋以来城隍祠庙遍天下,朝廷或赐庙额,或颁封爵,至或迁就附会各指一人以为神之姓名”。如南宁、桂林城隍苏缄,杭州城隍周新,上海城隍秦裕伯,北京城隍文天祥、杨椒山,四川省灌县、郫县城隍神是水利家李冰,福建泉州城隍神是宋代名将韩琦等等。
据《朱洪武演义》载:“朱元璋率大军围攻金陵(南京)城,守城元将是金陵王赤福寿。赤福寿深知大势已去,元朝灭亡在即,于是将己头砍下抛于城下,而尸身不倒。朱元璋嘉其忠勇,于是拜道:孤家念你忠勇,封你为天都城隍,并为你全身埋葬。语音甫落,金陵王应声而倒。”据说河北省满城的城隍神是本县人,据满城旧志载:“到正月十四日晚上,城隍一定要在城东村住一夜”。总之,成为城隍神的人无论是外地人、本地人,都是在阳世有大德且建有赫赫功绩的人。
三
对城隍神祭祀全国各地都很隆重,各代朝廷都有定制。据《二十五史。明史五0.礼志》载,迄于“明洪武三年()朝廷命礼部正城隍神号,去其封爵,于春秋从祀山川坛,定为祀典”。于是,城隍监察百官与司民之神权,便正式确立。洪武六年(年),“京师城隍既附飨山川坛。二十一年(年)寻以从祀大祀殿,罢山川春祭。”“嘉靖九年(年),罢山川坛从祀,岁以仲秋祭旗纛日并祭城隍之神。凡圣诞节(万寿节)及五月十一日神诞皆遣太常寺堂上官行礼”。平时凡是国有大灾,若旱、涝、虫及疾疫等情,“则告庙,在王国者,王亲祭之。在各府、州、县者,守令主之。”《重修城隍庙记》中载:“庙得专祀,必屛去他神”,又记述说“且春秋二戊城隍特配享风、云、雷、雨、山、川之神为一坛”。可知此祭祀是朝廷的定制,“若清明节、七月望、十月朔,祭邑厉则以城隍神为主职”。可见,这三次大祭,是以城隍为主神,礼仪更加隆重。每当祭祀场面非常热烈,据满城旧志载:“孟夏望前三日(阴历五月十二),相传为侯(城隍神)之诞辰。爇香而祝厘者,填溢于阈之内外”。
城隍神与地方长官一样也是要定时出巡的,意图自然是针对官风民情。出巡仪仗颇为隆重,人们趋迎万头攒动,顶礼膜拜,壅隔街衢。据《郑板桥在潍县》载,“每年五月初一为城隍出巡日,将木雕城隍神像抬出,配上壮、皂、快班人役,旗伞锣扇仪仗。上午搞出巡式,下午举行回鸾式,供人参拜。届时人山人海,万人空巷。比阳间知县出巡还要排场”。祭祀城隍,其义为“崇德报功”。据郑板桥《潍县新修城隍庙碑记》载:“府州县邑皆有城,如环无端,齿齿啮啮者是也。城之有隍,抱城而流,汤汤汩汩者是也。又何必乌纱袍笏而人之乎?而四海之大,九州之众,莫不以人祀之,而又予之以祸福之权,授之以生死之柄。而又两廊森肃,陪以十殿之王;而又有刀花、剑树、铜蛇、铁狗、黑风、蒸鬲以惧之,而人亦裒裒然从而惧之矣。”“乃知古帝王神道设教不虚也。”正所谓“神人和则阴阳理,而民可登于治”。城隍神亦即为朝廷监督官吏、治理庶民而致升平之世的神明了。
四
朝廷对城隍封以“冠带、衣袍、仪仗、车舆毕具,以肃观察之典”。而且冠带仪仗是很烜赫的。据清顺治《乐陵县志》载:“俄而履声渐至,有幅巾鹤氅而来者。”可知“幅巾鹤氅”是道家装扮,这应是城隍神的官服之外的便服。官服是文官服饰,如郑板桥所说“乌纱袍笏”。
在众多的道教神明中,城隍神是亲民之神,亦是监官之神。“奥考城隍庙之制设也,神实司之,与州治相表里”(《临清县志·艺文志》)。城隍神对一地的政务、民事“与天子命吏,分曹而理。”是幽冥间的地方行政长官,“其诘奸惩恶、佑德劝功、发幽彰微、保釐容含与有司同(《临清县志·艺文志》)”。其监督官吏之权更是令人敬畏有加。明、清时,凡新官初任,下车伊始,当晚不进衙门,而是先宿于城隍庙中,斋戒沐浴,设祭焚香,发誓言立宏愿,祈求城隍神辅政安民,保佑年景丰稔,世事承平。并祈对己身之官德官风察照监督。据陈仪之《重修城隍庙碑记》载:“守土之臣,初莅事必斋宿于庙,祈神默相,以为民造福。”此事已成朝廷定制,清夏津知县宋元征在“康熙三十三年,以名进士来知县事,先一日宿居城隍庙焚誓。次日即书一联于大门口,曰:“私派一文钱幽有鬼神明有法;枉入一人罪远在儿孙近在身(《夏津县志·古本集注》)”。这誓言之严苛,态度之整肃,令人悚惧而骤生敬畏之心。宋知县之誓,其义即为:我若“贪赃枉法是不得好死、断子绝孙的”。神前之誓,岂敢爽信!其“历任六载,减大耗,革代派,除行户,谨权量。捐修城门楼,筑白泊堤。设立义学,爱人重士。”建树颇多,政绩斐然。为官始终“操守廉洁,听政明敏,无私取滥刑”。迄于“康熙三十八年(年)行取补刑部主事”。
可见当时封建朝廷亦是对勤政爱民、绩业卓荦的官吏大加擢拔,褒奖。而城隍神的监察百官与司民之神权,又是朝廷为维护政治统治而确立的。明太祖朱元璋曾对大学士宋濂说:“‘朕立城隍,使人知畏,人有所畏,则不敢妄为。’还对刘三吾说:‘朕设京都城隍,俾统各府、州、县之神,以监察民之善恶,而祸福之。俾幽明举,不得侥幸而免。’”(王永谦《土地与城隍信仰》)
泰安城隍庙我国古代,尤其明清时,官民对城隍神的敬畏自不待言,而其崇敬爱戴更是无以复加。据清钱泳的《履园丛话》载:“相传稼书先生殁后,为嘉定县城隍,县民数百人直至平湖接公上任。”在蒲松龄先生《聊斋志异》之《考城隍》篇中亦有类似记述。
儒家学说对人的教化力度甚大,孔老夫子之言是为“圣人语”,人们皆奉为做人之“规県”。孔子云:“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言。”朱熹夫子也说:“君子之心,常怀敬畏”。城隍神在阳世是有大德行、有卓著勋绩的人,为人所崇仰,殁后为神,越发为人们所敬畏,封建朝廷正是利用人们的“敬畏心”来维护其统治。这在古之神权时代,确实能起到规范道德、感人化俗的效果,对封建统治是十分有利的。城隍作为监察官吏,护佑百姓之神尤其是这样。(王艳华鞠庆波李宏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