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一篇新开的“卫国史话”,咱们一起送别了卫宣公。别看他老人家自己走得安安稳稳,下葬时间也是准时准点,却把整个国家搅得鸡犬不宁。不仅卫国上下变得人心离散,军队变得毫无战力,就连新上任的国君也成了人们怨恨的对象。长此以往,卫国必将陷入更黑暗的深渊。只不过,大家现在就替卫人担忧,还为时尚早。倒不如先按部就班地来到周桓王二十二年(即鲁隐公十四年)这一新的时间节点,继续咱们的“时空旅行”吧。那这新节点的第一篇文章要说些什么呢?我想一口气连讲《春秋》中的八个月,让您一次看个痛快。
“闲叙”你要连讲八个月的内容?这会不会有点太多了?其实大家也不用太担心。因为《春秋》关于这一年前八个月的记载并没有您们想的那么多,无非就是鲁、郑两国会盟的相关事宜,以及鲁国国内遇到的灾害记录而已。所以,各位只需跟着我的思路接着往下看,很快就能搞清楚这八个月都发生什么了。
八个月的内容很多吗?大家无需担心先来看看鲁、郑两国的会盟,分为前后两次会面。靠前的一次发生于当年的正月,鲁桓公约郑厉公在曹国碰了个面。之所以会面的地点不在鲁国,是因为鲁桓公依然不能原谅郑国此前单独约战的行为,不希望郑厉公来本国做客。可是,郑国在犯错以后又主动请求重新修好,让姬允实在无法拒绝,就只能选择在第三国来会面了。
刚好,曹国现任的国君是此前朝鲁的曹世子姬射姑,他与鲁国有着比较友好的往来。既然,鲁桓公此时需要一个场地来开会,作为友邦的曹国当然会答应提供一个会场。并且,曹庄公这回做得还特别周到,除了场地以外还派人送去了“茶歇”用的食物(《左传》原文为“曹人致饩”),让开会的氛围十分的融洽。而鲁、郑两国这边也确实谈得不错,鲁桓公真的被郑厉公的诚意所感动,便有了当年夏季双方在鲁国的正式会盟。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郑国参加第二次会面的人不是郑厉公,而是换成了厉公的弟弟子人(姬姓郑氏,名语,字子人。其后世以他的字作为族氏,便有了“子人”这个复姓),但这些许的变化并不能影响盟会的进程,鲁、郑两国终于又重归于好了。
曹国为友邦的会面提供了食物鲁、郑两国会盟的内容咱们讲完了,接下来再去看看鲁国遭遇的灾害,在《春秋》书中也被分成了先后两次。第一次的灾害发生在春季,实际上也并不算什么灾情,只是史官记录了当时一个不太正常的现象“无冰”。或许,有些童鞋看到这里会有些疑问,明明已经是春季了,没有结冰也算正常啊。但各位要知道,周代历法所说的正月,其实是咱们现在农历的十一月。也就是说《春秋》所记的春季,实际上还处于冬季,应该会结冰才对。可偏偏那个冬天,鲁国并不寒冷,以至于河流、积水都没有结冰,才被史官们写在了史书当中。
第二次的灾害发生在当年的秋季(《春秋》写作“秋八月壬申”),乃是鲁国的“御廪”(即储存鲁侯亲耕所收粮食的仓库,这些粮食专门用于祭祀使用)发生了火灾。所幸,这场火灾并不严重,鲁人于3天后(即《春秋》所记的“乙亥”)正常举行了秋季该有的祭祀活动“秋尝”,就是在告诉世人这点火灾不足为害,无需众人担心。
御廪灾:存放国君亲耕粮食的仓库起火好了,有关《春秋·桓公十四年》前八个月的内容全都给大家介绍完了,是不是正如“闲叙”所说的那样,看似时间线拖得有点长,实际上并没发生什么特别复杂的事情。相信各位看过后,一定有意犹未尽的感觉。事实上,这仅仅是咱们今天“史话”故事的一部分而已,在下还有一个重头戏没有给大家讲呢。那么,没看够的朋友们,请随我接着往下读吧。
众所周知,《春秋》笔法的一大特点就是“一字褒贬”,即鲁国的史官们可以通过一个字的变化,来表达他们对所记人、事、物或褒扬、或贬谪的态度。然而,除了“一字褒贬”以外,鄙人还从书中找到了一处十分有趣的内容,似乎是史官们通过缺省一个字的方式,来向老天爷表达不满,抱怨天气太热了。因此,在下会把它称之为《春秋》里的“一字怨天气”。
那“闲叙”你所说的“一字怨天气”到底在哪里呢?它其实就在咱们刚刚讲过的内容之中,乃是鲁、郑两国正式会盟的原文,即“夏五,郑伯使其弟语来盟”。估计直到此时,在下不特意说明的话,有些童鞋仍然发现不了鲁国史官们到底缺省了哪个字。事实上,这个字确实不太好发现,“闲叙”初读《春秋》时也忽略了,即“夏五”这句话的后面应该少写了个“月”字。
《春秋》中“夏五”后少“月”字的记载大家可以通翻一下《春秋》,会发现鲁国史官们在书写每一年的历史时有这样三种常用方式:其一,只书季节,不书月、日;其二,记载季节的同时,还会把具体月份写出,但没有日期;其三,如果发生事件的日期也明确的话,史官会在季节、月份之后用“干支”来表达日期。
但无论是哪一种表述时间的方式,均会把每一个字写完整,都没有像桓公十四年这样出现“夏五”的写法,让其变为整部《春秋》中唯一的存在(“闲叙”特意从头至尾翻了一遍《春秋》,确实缺少“月”字的日期有且仅有这一处)。所以,当公羊高先生发现了这特别之处后,写下了“夏五者何?无闻焉尔”这样的注释,翻译过来就是:“夏五”是什么意思?没有听说过啊。
公羊高表示没听说过“夏五”的写法那为什么《春秋》这部非常严谨的史书中,会漏写了一个“月”字呢?研究这本史籍的历代学者们可谓是“烧尽”了脑细胞,想出了各种解释。如西晋学者杜预在注释《左传》时,认为鲁国史官们在“夏五”之后不写“月”字,是一种阙文的写法(所谓“阙文”就是:有疑暂缺的字,或指有意存疑而未写出的文句)。又如东汉学者何休、清代学者惠士奇则认为“夏五”并非是阙文,实乃“五”字是一处衍文而已(所谓“衍文”就是:因缮写﹑刻版﹑排版等错误而多出来的字或句子)。其他学者还有认为这是后人在传抄过程中漏写了“月”字等等,反正是各抒己见,说什么的都有。
对“夏五”做出解释的学者:杜预、何休看过了先贤们的解释之后,“闲叙”也陷入了沉思。虽然,学者们的说法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我总觉得他们又都没说到点上。比如“阙文”的说法,认为是史官编修这段历史时有疑问,特意缺省了“月”字。可大家仔细想想,如果鲁国史官们并不确定鲁、郑两国会盟发生在五月的话,应该把“五月”两个字都缺省,为何独独留了个“五”字呢?而“衍文”的说法就更不可靠了。毕竟,生活年代距离春秋时期并不久远的公羊高先生已经发现了这处奇怪的记载,当时完全不可能进行大规模的印制、抄录,怎么会因为缮写、刻板、排版上的错误,让《春秋》多了个“五”字呢?
所以,在下觉得《春秋》一书会出现“夏五”这样特殊的写法,一定有其深刻的用意。于是,“闲叙”反复研读这一年的记载,发现应该把鲁国国内遇到的两次灾害与“夏五”结合起来看才对。
大家先看“无冰”二字,刚刚咱们也说到了,当时的季节虽然被写为“春季”,实则处于冬天。那冬天河流、积水不会结冰的现象,换成现代用语不就是暖冬嘛。可见鲁桓公十四年的确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年份,从冬季开始天气就开始暖了起来。再到书中所记的“夏五(月)”(大约是农历的阳春三月)这个时候,本不该那么炎热的天气,不就如“闲叙”推测的那样,已经让人燥热难耐了。
冬季不寒冷,河水不结冰当然,仅凭“无冰”这一点还不足以证明在下的推测,毕竟这两个字在《春秋》之中不止出现过一次。如鲁成公元年和鲁襄公二十八年的记载中都有这一异象,却并没有发现史官们漏写了“月”字。但另外两次“无冰”的记载之后,史官们再没写其他有关气候炎热的事件了,说明那两年的暖冬过后,天气就正常了。唯独鲁桓公十四年这一次的秋季,“御廪”无故遭遇了火灾。这不就是间接地表述了当年的八月,天气依然出奇的炎热,甚至都能让粮仓自燃了嘛。那鄙人依据两次灾害发生的时间,推测“夏五(月)”这个当中的月份天气也十分燥热的说法是不是就成立了呢?
至于,鲁国的史官们为什么会用缺省“月”字来抱怨天气呢?愚以为,当年夏五月只是非常非常的热,并无任何灾害发生(甚至连旱灾也没有),让史官们无从记录。但这气候实在是热的反常,不表述出来的话,史官们又心有不甘。刚好,“月”这个字相对于“日”字来说属阴,史官记录时故意把代表阴属性的“月”字缺省了,不就能让阳属性加强,从而巧妙地抱怨天气太热了。
日属阳,月属阴以上就是本次“史话”的全部内容了,在下之所以会连讲《春秋·桓公十四年》中八个月的内容,其实就是为了解释“夏五”这处特别的记载。毕竟,不讲鲁、郑两国的会盟,引不出“夏五”两字;不讲鲁国遇到的两次灾害的话,也没法说清楚我所提出的“一字怨天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希望在下的这些浅见,能够帮大家打开思路,找到鲁国史官们会缺省“月”字的真正原因。
为了方便广大史学爱好者能快速回忆起相关的历史内容,作者“闲叙春秋”将在每篇文章结尾奉上“关键词云图简史”,通过8-12个关键词,帮助大家回忆文章内容,希望各位读者喜欢。
本文关键词:夏五、桓公十四年、连讲八个月、鲁郑会盟、鲁国遇灾、春秋笔法、缺省月字、阙文衍文、结合灾情、天太热、一字怨天气。
关键词云图简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