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晚期,老子(李耳)与孔子是中国文明中的两个巅峰人物,相传两人有过一次交流,“孔子见老子三日不语”,老子当头棒喝,让后生孔子三日无语。
这次巅峰对话中,《史记》只记载了老子向孔子说了一句话,至于其他的话,后来孔子也没有交代。后来,老子骑牛西行,路过函谷关时,尹喜求书,老子留下《道德经》五千言后飘然而去。
让人颇为不解的是,老子的《道德经》为何传给尹喜,而不传给孔子呢?一般解释为孔子尚儒追求入世,老子尚道追求遁世,人生追求南辕北辙,于是老子自然不会传孔子《道德经》。但这种说法纯属无稽之谈,因为老子与孔子的终极目标都是“反战”,只是实现手段不同罢了,老子希望小国寡民、老死不相往来,孔子希望诸侯尊周、遵守周礼的规定,因此老子与孔子存在合作的基础。更何况,《道德经》不是什么绝世秘诀,也不值得敝帚自珍,且老子想要实现反战的目的,最好是将《道德经》散布天下,让人都能接受其中观点,这样才能得偿所愿,既然如此何必对孔子吝啬?所以,从两人思想差异的角度来解释传尹喜不传孔子,无疑是非常可笑的。
其实,老子有没有传《道德经》给尹喜,在上世纪90年代之前,近现代很多学者看来也并不是太确定,因为尽管史书上说老子著《道德经》,但实际上这本书不太符合春秋时代氛围。
首先来看一个问题,《道德经》真是春秋老子所写吗?如果《道德经》不是春秋时期老子所写,那么老子不传孔子《道德经》,也就没什么争议可言了。而事实上,《道德经》不是春秋老子所写的结论,并非无稽之谈。需要说明的是,《史记·老子传》中记载了《道德经》作者可能有三个,其中春秋时期有两个,即李耳或楚国老莱子,他们都可称为“老子”。
上世纪七十年代,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中出土汉初《道德经》帛书,对比我们熟知的《道德经》,两者文字数量差不多,尽管两版余处差别,但主要属于避(汉朝皇帝)讳、精简、以及篡改了部分文字,总体意思大体相仿。
传世、帛书《道德经》中存在很多让人费解之处,比如以下三点:
首先书中说“万乘之主”,即有一万辆战车,但在整个春秋时代,最强的霸主国晋国、秦国、齐国、楚国等,兵车最多的不超过五千。
其次书中说“三十辐共一毂”,即“三十根辐条构成一个车轮”,根据学者郭宝钧的考证,春秋时代没有这种车子,直到战国中后期才出现。
第三书中多次说“将欲取天下”,老子崇尚小国寡民,“取天下”无疑与老子思想相悖,更为重要的是老子生活在春秋晚期,天下还有数十个诸侯国在混战,根本看不打统一的可能,又如何说“将欲取天下”?
因此,近代以来很多文人认为春秋老子作《道德经》不可信,这部书应该是战国时代的作品,比如梁启超就认为此书作于战国末期。鉴于此,春秋老子自然不可能传《道德经》给孔子。
不过,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考古发现一份楚简版《道德经》,基本证实最初版《道德经》是春秋老子所写。湖北省荆门市郭店一号战国楚墓中,出土了大量竹简,共计1.3万多个楚国文字,包含多种古籍,其中就包括《道德经》,共计多字,大约是如今版本的40%。更为重要的是,相比帛书版的战国印记,楚简版却具有春秋时代印记,比如以下三点:
首先,“万乘之主”与“三十辐共一毂”的说法,楚简版里没有。同时,楚简版里只有“以无事取天下”这一处“取天下”,当时只有周王室可以取天下,还没有看到可以依靠武力一统天下的诸侯国。
其次,相比帛书版,楚简版反战力度不算太强,比如说“故曰兵者非君子之器”,帛书版变成了“夫兵者不祥之器也,物或恶之。”春秋晚期,战争虽然频繁,但总体力度与强度远不如战国时代,这种社会现状必然会反映在文章里。
第三,相比帛书版,楚简版还没有偏激到反圣,也没有否定仁义礼,所以说“绝智弃辩,绝诈弃伪”,但战国之后,战争愈发惨烈,文人也越容易偏激,所以帛书版变成了“绝圣弃智,绝义弃仁”。
鉴于楚简《道德经》中的浓浓春秋时代特征,因此基本可以断定春秋老子先写了《道德经》,后来战国时代文人根据时代情况对其进行了修改。
根据司马迁的记载,《道德经》作者也可能是周太史儋,即周王室的史官,名字叫儋,大约公元前年西行秦国,见秦献公时说:“周故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年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出。”
周太史儋有没有改写《道德经》,这肯定没法考证了,但司马迁记载的《道德经》三个作者中,春秋时有李耳与楚国老莱子,还有一个就是战国时代的周太史儋。因此,如果司马迁记载可信的话,那么帛书版《道德经》的作者必然就是周太史儋,而这一版后来传承了下来。
可见,《道德经》一书是春秋时期的老子所写,但老子当时年纪已大,加之当时秦国不是什么有影响力的国家,老子没有理由、也没有体力特意西去秦国传道。到了战国时期,随着战争日益惨烈,春秋《道德经》已经不能反映惨烈的现实,于是周太史儋在老子的基础上改写了一版,反战思想更为激烈。在周太史儋西行秦国时,可能主动将《道德经》传播了出去,希望以此影响秦人的决策。
参考资料:帛书《道德经》、楚简《道德经》、《史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