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有[1]五年春，齐崔杼帅师伐我北鄙[2]。夏五月乙亥[3]，齐崔杼弑其君光。公会[4]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夷仪[5]。六月壬子[6]，郑公孙舍之帅师入陈[7]。秋八月己巳，诸侯同盟于重丘[8]。公至自会[9]。卫侯入于[10]夷仪。楚屈建帅师灭舒鸠[11]。冬，郑公孙夏[12]帅师伐陈。十有二月，吴子遏[13]伐楚，门于巢[14]，卒。——————————（译文）鲁襄公二十五年春，齐崔杼率师伐我（鲁）北部边城。夏五月十七日，齐崔杼弑其君光。（鲁襄）公在夷仪会见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六月二十四日，郑公孙舍之率师入陈。秋八月十四日，诸侯们一同前往（齐）重丘会盟。（鲁襄）公从重丘会盟归来。卫侯接手夷仪。楚屈建率师灭舒鸠。冬，郑公孙夏率帅师伐陈。十二月，（吴王）吴子遏伐楚，攻巢城门，（吴子）战死。
[1]有：同‘又’，插在整数与零数之间。
[2]齐崔杼（zhù）帅师伐我北鄙：齐崔杼，齐国大夫名崔杼；鄙，边境小城。[3]乙亥：十七日。[4]公会：公，鲁襄公；会，会见。[5]夷仪：地名，所属不详。[6]壬子：二十四日。[7]公孙舍之帅师入陈：公孙舍之，又名子展，郑国大夫。[8]己巳，诸侯同盟于重丘：己巳，十二日；诸侯，指在夷仪会时的诸侯；同，共同；重丘，齐国地名，今山东省聊城县。[9]公至自会：至自，从…回来；会，盟会。[10]入：接纳（接手）。[11]舒鸠（jiū）：吴与楚之间一诸侯国。[12]公孙夏：字‘子西’，与子产、子展（公孙舍之）同为郑穆公之孙。[13]吴子遏：吴王遏，又名诸樊。[14]门于巢：门，攻…城门；巢，巢国（依附楚国，吴国怒）。
二十五年春，齐崔杼帅师伐我北鄙，以报孝伯之师也[1]。公患之[2]，使[3]告于晋。孟公绰[4]曰：“崔子将[5]有大志，不在病[6]我，必速归[7]，何患焉[8]！其来也不寇[9]，使民不严[10]，异于他日。”齐师徒[11]归。——————————（译文）鲁襄公二十五年春，齐崔杼率师伐我（鲁）北部边城，似以此报复孝伯（去年）伐齐的样子。襄公不放心，遣使报晋。（鲁）孟公绰说：“（齐）崔子定有大志，（并）并不注重辱没我们，肯定马上退兵，不必担心！他们来不行劫掠，役使百姓（也）不严酷，不同其它时日。”（果然）齐师徒然而返。
[1]报孝伯之师也：报，报复；孝伯，鲁国大夫；师，出师征伐（去年鲁伐齐）；也，表测度‘……吧’（的样子）。[2]患之：患，担心；之，匀称语句无义。[3]使：遣使。[4]孟公绰：鲁国大夫。[5]将：肯定。[6]不在病：在，看重；病，辱没。[7]归：回（退兵）。[8]何患焉：何，不必；患，担心；焉，他。[9]其来也不寇：其，他们；也，表转折；寇，劫掠。[10]使民不严：使，役使；严，严酷。[11]徒：徒然、空。
齐棠公[1]之妻，东郭偃[2]之姊也。东郭偃臣崔武子[3]。棠公死，偃御武子以吊焉[4]。见棠姜而美之[5]，使偃取之[6]。偃曰：“男女辨姓[7]，今君出自丁[8]，臣出自桓[9]，不可。”武子筮之[10]，遇《困》爻[11]之《大过》爻。史[12]皆曰：“吉。”示陈文子[13]，文子曰：“夫从风，风陨[14]，妻不可娶也[15]。且其《繇[16]》曰：‘困[17]于石，据于蒺藜[18]，入于其宫[19]，不见其妻，凶。’困于石，往不济也[20]。据于蒺藜，所恃伤也[21]。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无所归也[22]。”崔子曰：“嫠也，何害[23]？先夫当之矣[24]。”遂取之[25]。
——————————（译文）齐棠公的妻子，是（齐）东郭偃的姐姐。东郭偃是（齐）崔武子下属。棠公去世，偃驾车同武子去吊唁棠公。武子一见（棠公妻）棠姜就喜欢上了她，（并）让东郭偃为自己想办法。偃说：“男女（婚配）要看姓氏。您看，您出自丁公，臣出自桓公，（同姓）不可。”（于是）武子占卜，得《困》爻变成《大过》爻，祭官们皆曰“吉”。又指给（齐）陈文子看，文子说：“男子追风，风吹物毁，此妻不能娶啊。且其《卦辞》说：‘被石墙所围、受蒺藜所困，进其家中，不见女主，凶。’被石墙所围，就是走不进去；受蒺藜所困，就是刺要伤你。进其家中，不见女主，凶，就是不得善终啊。”崔子说：“一寡妇罢了，又何妨！？其先夫已深受其害了。”崔子断然娶回棠姜。
[1]齐棠公：齐国棠城大夫。[2]东郭偃（yǎn）：棠公妻的弟弟，崔杼之家臣。[3]臣崔武子：臣，人、物的配属；崔武子，即崔杼，谥（死后庙号）崔武子。[4]御武子以吊焉：御，驾车；以，连词（偏正关系）；吊，吊唁；焉，兼词，相当‘于之’；之，代棠公。[5]棠姜而美之：棠姜，齐棠公之妻；而，就；美，喜欢；之，她。[6]使偃取之：取，为…达到目的（想办法）（为动用法）；之，自己。[7]辨姓：辨，察看；姓，姓氏。[8]今君出自丁：今，相当‘夫’，发语词表提示（您看、请注意）；君，您；丁，齐丁公。[9]桓：齐桓公。与齐丁公都是姜姓之后。[10]筮之：筮，用蓍（shī）草占卦；之，匀称语句无义。[11]爻（yáo）：（原文是易经的爻图）[12]史：执祭祀的官员。[13]示陈文子：示，给…看；陈文子，又名田文子，齐国大夫。[14]夫从风，风陨：夫，男子；从，追随；陨，损毁。[15]也：表祈使。[16]繇（yáo）：卦辞。[17]困于：困，围困；于，表被动。[18]据（jù）于蒺藜（jílí）：据，拮据；蒺藜，植物名，果实有刺。[19]其宫：其，当中的；宫，居所。[20]济也：济，成功；也，表断定，就是。[21]所恃伤也：所恃，所字结构，依赖的东西（刺）；伤，伤害。[22]无所归也：不得善终。归，终；所归，所字结构，去的地方；也，表感叹。[23]嫠（lí）也，何害：嫠，寡妇；何害，何妨；害，妨害；也，助限制语气，……罢了。[24]当之矣：当，承担；之，代害；矣，表已然。[25]遂取之：遂，表决断；之，代棠姜。
庄公通焉[1]，骤如崔氏[2]，以崔子之冠[3]赐人，侍者曰：“不可。”公曰：“不为崔子，其无冠乎？[4]”崔子因是[5]，又以其间伐晋也[6]，曰：“晋必将报[7]。”欲弑公以说[8]于晋，而不获间[9]。公鞭侍人贾举而又近之[10]，乃为崔子间[11]公。
——————————（译文）（齐）庄公私通棠姜，屡次去崔家、并用崔子官帽赐人。侍者说：“不可。”庄公说：“不拿崔子的当礼物，那没（其它）官帽呀？”崔子为此（怀恨庄公），又在庄公借机伐晋时说：“晋肯定报复。”崔子欲以弑庄公取悦晋，又不得机会。庄公鞭打仆人贾举，却又把贾举当成贴心人，（贾举）便为崔子窥伺庄公（动向）。
[1]通焉：通，通奸；焉，兼词，相当‘于之’；之，代棠姜。[2]骤如崔氏：骤，屡次；如，到。[3]以崔子之冠：以，用：冠，官帽。[4]不为崔子，其无冠乎？：为，把…当成；其：那。[5]是：此。[6]又以其间伐晋也：以，在；其，代庄公；间，借机（此时晋有难）；也，提起过去话题（时）。[7]将报：将，要；报，报复。[8]说（yuè）：同‘悦’，取悦。[9]而不获间：而，又；间，机会。[10]侍人贾举而又近之：侍人，仆人；而，却；近，以…为贴心人（为动用法）；之，代贾举。[11]间：窥伺。
夏五月，莒为且于[1]之役故，莒子朝[2]于齐。甲戌[3]，飨诸北郭[4]，崔子称疾不视事[5]。乙亥[6]，公问[7]崔子，遂从[8]姜氏。姜入于室[9]，与崔子自侧户出。公拊楹而歌[10]。侍人贾举止众从者而[11]入，闭门。甲兴[12]。公登台而请[13]，弗许。请盟[14]，弗许。请自刃于庙，弗许。皆曰：“君之臣杼疾病[15]，不能听命。近于公宫，陪臣干掫有淫者[16]，不知二命[17]。”公踰[18]墙，又[19]射之，中股，反队[20]。遂[21]弑之。贾举、州绰、邴师、公孙敖、封具、铎父、襄伊、偻堙皆死。祝佗父祭于高唐[22]，至，复命。不说[23]弁而死于[24]崔氏。申蒯，侍渔者[25]，退，谓其宰[26]曰：“尔以帑免[27]，我将[28]死。”其宰曰：“免，是反子[29]之义也。”与之皆[30]死。崔氏杀鬷蔑于平阴[31]。——————————（译文）夏五月，莒因且于之役故，莒子赴齐朝拜。十六日，（齐庄公）在北外城招待莒子，崔子(崔武子)称疾未出席。十七日，庄公探视崔子，实则是追棠姜。棠姜进内室，又与崔子自侧门而出。庄公自己边拍廊柱边唱。（庄公）仆人贾举不让庄公随从们入内，（并）关上大门。（接着）伏兵出，庄公登台恳请解释，不准；恳请明誓，不准；恳请在太庙自裁，不准。众人皆说：“您的臣子杼（崔子）病危，不能亲听君命。（杼家）靠近您的宫室，陪臣的工作就是巡夜搜捕淫乱者，不受其它差遣。”庄公翻墙，有人用箭射他，中大腿，掉回墙内。最后杀庄公。贾举、州绰、邴师、公孙敖、封具、铎父、襄伊、偻堙皆死。香火官佗父自高唐祭祀回来复命，帽子还未摘就被崔氏杀死。申蒯，是管理渔业的官，（侥幸）逃出，对其家臣说：“你带我妻小逃出去避一避，我必死无疑。”他家臣说：“逃避，就是忘恩负义。”（说完）与申蒯一同赴死。崔氏（又）杀鬷蔑于（齐）平阴。
[1]莒（jǔ）为且（jū）于：莒，诸侯国名；为，因；且于，莒国地名。[2]莒子朝：莒子，莒国君主；朝，臣下朝见君王。[3]甲戌：十六日。[4]飨（xiǎng）诸北郭：飨，酒食招待；诸，兼词，相当‘之于’；之，代莒子；北郭，城邑外城的北部。[5]不视事：未出席；视事，管理政事（参与正事）。[6]乙亥：十七日。[7]问：问候。[8]遂从：遂，表最终结果（目的）；从，追逐。[9]室：正室。古时房屋前叫堂，堂后以墙隔开，后中央叫室，两侧叫房。[10]拊楹（fǔyíng）而歌：拊，轻击；楹，屋前柱子；而，动作同时发生；歌，唱歌。[11]而：陪从连词，相当‘之’。[12]甲兴：甲，甲兵（伏兵）；兴，起。[13]请：恳请解释。[14]请盟：请，恳请；盟，明誓。[15]杼疾病：杼，崔杼；疾病，病危。[16]陪臣干掫（zōu）有淫者：陪臣，臣子的臣、对于君叫陪臣；干，捍卫；掫，巡夜击捕；有，动词词头无义；淫，行淫乱。[17]知二命：知，执掌；命，差遣。[18]踰：同‘逾’，越过。[19]又：同‘有’，有人。[20]中股，反队（zhuì）：股，大腿；队同‘坠’；反队，掉回墙内。[21]遂：表结果。[22]祝佗父祭于高唐：祝，在神庙里管香火的人；于，从；高唐，齐国地名，今山东省高唐县。[23]说(tuō)：同‘脱’。[24]于：表被动。[25]侍渔者：侍，管理；渔，捕鱼。[26]退谓其宰：退，退出来；宰，家臣。[27]尔以帑（nú）免：尔，你；以，带领；帑，妻子儿女；免，逃避。[28]将：肯定。[29]是反子：是，这；反，违背；子，您；义，情谊。[30]皆：同‘偕’，一同。[31]鬷（zōng）蔑于平阴：鬷蔑，齐国大夫，庄公之母同党；平阴，齐国地名，重要关隘，鬷蔑驻守平阴。
晏子[1]立于崔氏之门外，其人[2]曰：“死乎[3]？”曰：“独[4]吾君也乎哉[5]，吾死也。”曰：“行[6]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曰：“归乎？”曰：“君死，安归[7]？君民者[8]，岂以陵民[9]？社稷是主[10]。臣君者[11]，岂为其口实[12]？社稷是养[13]。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14]；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暱[15]，谁敢任之[16]？且人有君[17]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18]？”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兴，三踊而出[19]。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20]也，舍之得民[21]。”卢蒲癸奔[22]晋，王何奔莒。——————————（译文）晏子站在崔家门外，旁边人问：“拚吧！？”晏子答：“是不是就我一个人的君呢？我拚！？”问：“（那）跑吧！？”答：“是不是我犯罪了？我逃！？。”问：“（那就）归顺？”晏子说：“君都死了，归顺谁？管理百姓的人，不能靠欺压百姓，要注重社稷治理；为君尽忠的人，不能只为俸禄，要维护江山永固。故君为社稷死，则（我）为君死；君为社稷亡，则（我）为君亡。若（君）为已死、为己亡，非其私交，又有谁肯追随？行苟且之事的君主本就该杀，我怎能为其死、又怎能为其亡，又为何归顺平庸的人呢？”（说完）开门入内，枕庄公腿痛哭，再起身行三哭后即走。有人说崔子：“必须杀晏子。”崔子说：“百姓景仰的人，放他可得民心。”（庄公党羽）卢蒲癸逃奔晋、王何逃奔莒。
[1]晏子：即晏婴，齐国大夫，其思想和轶事见于《晏子春秋》。[2]其人：其，其中的；其人，旁边人。[3]死乎：死，拚死；乎，表疑问。[4]独：仅仅。[5]也乎哉：是不是呢！？；也，表肯定；乎，表疑问‘吗’；哉，表异议（不是疑问）‘呢’。[6]行：跑。[7]安归：安，谁；归，归附。[8]君民者：君，主宰；者，‘…的人’。[9]岂以陵民：岂，怎么能、不能；以，凭借；陵同‘凌’，欺凌。[10]社稷是主：社稷，指国家；是，表宾语前置，有强调‘主’的作用；主，注重；社稷，国家（治理）。[11]臣君者：臣，‘为…尽臣的本分’（为动用法）。[12]岂为其口实：其，相当‘乃’，只；口实，俸禄。[13]养：维护、久长。[14]死之：死，为…死（为动用法）；之，代君。[15]非其私暱：私暱，亲近、宠爱的人；暱，亲近的人。[16]谁敢任之：敢，肯、愿意；任，信任、趋向；之，匀称语句无义。[17]且人有君而弑之：且，苟且；人，指男女间性行为；有，名词头无义；而，就（就该）。[18]将庸何归：将，又；庸，平庸的人；何，为何；归，归顺。[19]兴，三踊而出：兴，俯地而起；三踊，向死者跳脚号哭，以示哀痛。[20]望：景仰的人。[21]舍之得民：舍，开释；民，民心。[22]卢蒲癸奔晋，王何奔莒：二人皆庄公同党；奔，逃奔。
叔孙宣伯之在齐也[1]，叔孙还纳其女于灵公[2]。嬖，生景公。丁丑[3]，崔杼立而相之[4]，庆封[5]为左相，盟国人于大宫[6]，曰：“所[7]不与崔、庆者……”晏子仰天叹[8]曰：“婴所不唯忠于君、利社稷者是与[9]，有如上帝[10]。”乃歃[11]。辛巳[12]，公与[13]大夫及莒子盟。大史书[14]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15]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16]舍之。南史氏闻大史尽死[17]，执简以[18]往。闻既书矣[19]，乃[20]还。——————————（译文）（鲁）叔孙宣伯在齐时，（齐）叔孙还为齐灵公把（鲁）叔孙宣伯的女儿纳入宫，很受宠，生（齐）景公。十九日，崔杼扶立并辅佐景公，庆封为左相，在太宫庙向都城人起誓：“如不同崔氏、庆氏的人……。”（话未说完）晏子仰天和道：“（我晏）婴如不唯忠君、利社稷者是从，天理不容！”然后歃血为盟。二十三日，（齐景）公派大夫同莒子结盟。太史记载道：“崔杼弑其君。”崔子（为此）杀太史。太史弟接任继续这样记载，为此死了两人。再其弟继任仍然（如此）记，就这样（崔子不得已）放过了他。南史氏听闻太史因尽职而死，执简前往，知道如实记载后才返还。
[1]叔孙宣伯之在齐也：叔孙宣伯，鲁国大夫，又名叔孙侨如；之，连词，取消句子独立性无义；也，提起过去话题（时）。[2]叔孙还纳其女于灵公：叔孙还，齐国公子；纳，使入（宫）。[3]丁丑：十九日。[4]立而相之：立，扶立；而，且；相，辅佐；之，代景公。[5]庆封：齐国大夫。[6]盟国人于大（tài）宫：盟，起誓；国人，都城人；大宫，齐太公庙。[7]所：盟誓用语，如果。[8]叹：和唱。[9]婴所不唯忠于君利社稷者是与：婴，晏婴，即晏子；唯…是与，搭配关系，惟…是从。（用法似成语‘惟命是从’）[10]有如上帝：盟誓用语（天理难容）。如，遭遇；上帝，天帝、天神。[11]歃（shà）：歃血为盟。[12]辛巳：二十三日。[13]与：使。[14]大（tài）史书：大史即太史；书，记载。[15]嗣书而：嗣，继任继续做；而，为此。[16]乃：这样。[17]南史氏闻大史尽死：南史氏，齐国一刚正直言的史官；尽，尽职守。[18]以：连词，偏正关系无义。[19]既书矣：既，已经；矣，表已然。[20]乃：才。
闾丘婴以帷縳其妻而载之[1]，与申鲜虞乘[2]而出。鲜虞推而下之[3]，曰：“君昏不能匡[4]，危[5]不能救，死不能死[6]，而知匿其暱[7]，其谁纳之[8]？”行及弇中[9]，将舍[10]。婴曰：“崔、庆其追我[11]！”鲜虞曰：“一与[12]一，谁能惧[13]我？”遂[14]舍，枕辔而寝[15]，食[16]马而食。驾而行，出弇中，谓婴曰：“速驱之[17]！崔、庆之众，不可当也[18]。”遂来奔[19]。——————————（译文）（齐）闾丘婴用帷幔包好妻子后装到车上，和申鲜虞驾车出逃。鲜虞推婴妻下车，说：“君昏聩不能匡正、遇险不能救助、君死不能殉职，就知庇护自己人，（如此）又有谁会收留我们？”行至弇中，打算住一宿（再走）。婴说：“崔、庆可能在追我们。”鲜虞说：“一对一（的话），没人能吓住咱们！？”（于是）决定住一宿，头枕马缰而眠，先喂的马后吃的饭。（第二天）驾车上路。出弇中，（鲜虞）对婴说：“快点赶，崔、庆人多，（咱是）抵挡不住的。”最后投至我鲁。
[1]闾丘婴以帷縳（zhuàn）其妻而载之：闾丘婴，齐庄公近臣；以，用；帷，帐幕；縳，卷、裹束；而，连词，表偏正关系；载，装运；之，代妻。[2]申鲜虞乘：申鲜虞，齐庄公近臣；乘，驾御。[3]推而下之：推而下，推下；而，连词，偏正关系无义；之，代妻。[4]昏不能匡：昏，昏聩；匡，匡正。[5]危：危险（遇险）。[6]死：拚死。[7]而知匿其暱：而，就、只；匿，隐藏（庇护）；其，他的（自己）；暱，亲近的人。[8]其谁纳之：其，又；纳，接受；之，我们。[9]弇（yǎn）中：齐国地名、两山间狭路。[10]将舍：将，打算；舍，住一宿。[11]其追我：其，大概；我，我们。[12]与：当、敌。（山间路窄，只能一对一）[13]谁能惧：谁，哪个（没人）；惧，恐吓、威胁。[14]遂：决定。[15]辔而寝（pèi）：辔，马缰绳；寝，卧下（休息）。[16]食：给…吃（为动用法）。[17]之：匀称语句无义。[18]不可当也：当，抵挡；也，表肯定语气（的）。[19]遂来奔（bèn）：遂，成功、最后；来，左传是鲁史，对鲁说是‘来’；奔，投奔。
崔氏侧[1]庄公于北郭。丁亥，葬诸士孙之里[2]。四翣[3]，不跸[4]，下车七乘[5]，不以兵甲[6]。晋侯济自泮[7]，会[8]于夷仪，伐齐，以报朝歌之役[9]。齐人以庄公说[10]，使隰鉏请成[11]。庆封如师，男女以班[12]。赂晋侯以宗器、乐器[13]。自六正[14]、五吏[15]、三十帅[16]、三军之大夫[17]、百官之正长[18]、师旅及处守者[19]，皆有赂。晋侯许之。使叔向[20]告[21]于诸侯。公使子服惠伯对曰：“君舍有罪[22]，以靖小国[23]，君之惠也，寡君闻命[24]矣！”——————————（译文）崔氏把庄公（遗体）藏在北外城。二十九日，葬庄公士孙之里。（葬礼简洁）棺周四扇，不清道路，木车七辆，不用武卒。（晋平公）晋侯过泮水，（与诸侯兵）在夷仪会师伐齐，以雪朝歌之役之耻。齐人借（齐）庄公（事件）作文章，并派隰鉏去求和。（齐）庆封至军中，将男女奴隶排列整齐（以示降服）。（又）送晋侯宗庙祭器和乐器等。（此外）官品自六卿起、五吏、三军三十将领、三军其它首领、百官之首长和属官，以及都城留守官员，皆有财物赠送。晋侯同意媾和，并派叔向布告诸侯。（鲁襄）公派子服惠伯答（晋侯）：“您宽赦罪孽，以此安抚我鲁，承蒙您的大恩，寡君谨此受命。”
[1]侧：隐藏尸体。[2]诸士孙之里：诸，兼词，相当‘之于’；士孙之里，地名。[3]翣（shà）：出殡时的棺饰、大掌扇。[4]跸（bì）：帝王出行时清道。[5]下车七乘：下车，殉葬用粗陋木制车；乘，量词，辆。[6]以兵甲：以，用；兵甲，指军队、兵卒；兵，兵器；甲，铠甲。[7]济自泮（pàn）：济，渡河；自，从；泮，河名。在今山东省。[8]会：会师。指与经中提到的诸侯会师。[9]朝歌之役：齐晋争霸战，前年齐庄公攻晋、夺朝歌。[10]齐人以庄公说：以，借；说，辩解。[11]隰鉏（xíchú）请成：隰鉏，齐国大夫；成，媾和。[12]男女以班：男女，男女奴隶；以,连词，取消句子独立性无义；班，排列。[13]赂晋侯以宗器、乐器：赂，赠送财物；宗器，宗庙祭器；乐器，钟、磬之类。[14]六正：六卿。[15]五吏：五大官员，司马、司空等。[16]三十帅：三军三十正副将领。[17]三军之大夫：三军中执掌其它军务负责人。[18]正长：首长。[19]师旅及处守者：师旅是正长的属官；处守，都城守卫官。[20]叔向：晋国大夫，又名羊舌肸（xī）。[21]告：布告。[22]舍（shě）有罪：舍，宽恕；有罪，犯法之人。[23]靖小国：靖，安定；小，谦词；小国，敝邑。[24]闻命矣：闻命，听候命令；矣，表已然，…了。
晋侯使魏舒、宛没逆卫侯[1]，将使卫与[2]之夷仪。崔子止[3]其帑，以求五鹿[4]。初[5]，陈侯会楚子[6]伐郑，当陈隧者，井堙木刊[7]，郑人怨之。六月，郑子展、子产帅车[8]七百乘伐陈，宵突[9]陈城，遂入之[10]。陈侯扶其大子偃师奔墓[11]，遇司马桓子[12]，曰：“载余[13]！”曰：“将巡城[14]。”遇贾获[15]，载其母妻，下之而授公车[16]。公曰：“舍而[17]母！”辞[18]曰：“不祥。”与其妻扶其母以奔墓，亦免[19]。——————————（译文）晋侯派魏舒、宛没（赴齐）接卫侯，准备迫使卫把夷仪送卫侯。崔子扣留了卫侯妻小，以此换取（卫）五鹿。从前，（陈哀公）陈侯同（楚康王）楚子伐郑，挡陈师路者，井填树砍，郑人恨他们。六月，郑子展、子产率车兵七百辆伐陈，夜袭陈城成功。陈侯搀扶其太子偃师逃至坟堆，碰到司马桓子，说：“拉上我！”答：“我正巡视城防（没空）。”（又）遇贾获，车上坐着他的母亲和妻子。他让母亲、妻子下车并把车子给了陈侯。（陈哀）公说：“拉上你母亲。”推辞道：“（男女同车）不吉。”（说完）与其妻扶其母躲到坟堆里，也得脱险。
[1]魏舒、宛没逆卫侯：魏舒，晋国大夫，宛没，晋国人，官职不详；卫侯，卫献公，襄公十四年逃至齐国。[2]将使卫与：将，打算、计划；使，役使（迫使）；与，给。[3]止：扣留。[4]以求五鹿：以，以此；求，谋求（换取）；五鹿，卫国地名，今河南濮阳。[5]初：从前、当初。[6]陈侯会楚子：陈侯，陈哀公；会，同；楚子，楚康王。[7]当陈隧者，井堙（yīn）木刊：当，阻挡；隧，通路；者，…的东西，堙，堵塞；木，树；刊，砍。[8]子展、子产帅车：子展，又名公孙舍之，郑国大夫；子产，又名公孙侨，郑国大夫；车，车兵。[9]宵突：宵，夜；突，袭击。[10]遂入之：遂，成功；之，匀称语句无义。[11]扶其大（tài）子偃师奔（bēn）墓：扶，搀扶；奔，逃亡（躲藏）；墓，墓地。[12]司马桓子：不详。[13]余：我。[14]将巡城：将，方（正在）；巡城，巡视城防。[15]贾获：陈国大夫。[16]下之而授公车：下，让…下去（使动用法）；之，代母妻；而，表顺承；授，给。[17]舍而：舍，置（拉上）；而同‘尔’，你。[18]辞：推辞。[19]免：脱险。
子展命师[1]无入公宫，与子产亲御诸[2]门。陈侯使司马桓子赂以[3]宗器。陈侯免，拥社[4]。使其众，男女别而累[5]，以[6]待于朝。子展执絷[7]而见，再拜稽首[8]，承饮[9]而进献。子美入[10]，数俘而出。祝祓社[11]，司徒致民[12]，司马致节[13]，司空致地[14]，乃还。——————————（译文）子展命士卒不得入哀公宫室，并与子产亲守宫门，陈侯派司马桓子送上宗庙祭器，陈侯自己身穿丧服、怀抱土地神主（以示降服）。（并）将其部众，男女分别（用绳）串串排列，站在朝堂等候。子展拉着缰绳觐见（哀公），再拜稽首，捧酒进献。（子产）子美到来，仅点了下俘虏数既走。香火官告祭土地神、司徒送还百姓、司马归还兵符、司空返还土地，随后凯旋而归。
[1]师：士卒。[2]御诸：御，控制（把守）；诸，兼词，相当‘之于’。[3]赂以：赂，送上；以，连词，偏正关系无义。[4]陈侯免（wèn），拥社：免，穿丧服（名词用为动词，去冠括发以布缠头）；拥，抱；社，土地神，象征社稷。[5]别而累：别，分别；累，串成串。[6]以：连接前状语词组至后文。[7]执絷（zhí）：絷，马缰绳；执絷，拉着马缰绳（战胜国下臣见战败国君主礼仪）。[8]再拜稽（qǐ）首：行跪拜礼，拜了又拜，叩头至地。[9]承饮：承，捧着；饮，酒。[10]子美：即子产。[11]祝祓（fú）社：祝，神庙里管香火的官；祓，祭祀。[12]司徒致民：司徒，相当教育部长；致，归还。[13]司马致节：司马，相当国防部长；节，兵符（象征兵权）。[14]司空致地：司空，相当住建部长；地，所占领的土地。
秋七月己巳[1]，同盟于重丘，齐成故[2]也。赵文子为政[3]，令薄诸侯之币而重其礼[4]。穆叔见之[5]，谓穆叔曰：“自今以往[6]，兵其少弭矣[7]！齐崔、庆新得政，将求善[8]于诸侯。武也知楚令尹[9]，若敬行其[10]礼，道之以文辞[11]，以[12]靖诸侯，兵可以弭。”——————————（译文）秋七月二十日，诸侯们在重丘共盟，是齐求和的结果。（晋）赵文子掌权，令减轻诸侯实物贡品但礼数有加。（鲁）穆叔路遇文子，文子对穆叔说：“从今以后，战事或有所止吧。齐崔、庆新近当政，定会注重诸侯友好。（我）武早就了解楚令尹，如尊礼行事、注重言语疏通，以此来安抚诸侯，战事可止。”
[1]己巳：二十日。[2]故：缘故（结果）。[3]赵文子为政：赵文子，晋国卿，又名赵孟、赵武；为政，掌权；政，权力。[4]令薄诸侯之币而重其礼：薄，减轻；币，礼物（实物贡品）；重，增多。[5]穆叔见之：穆叔，又名叔孙豹，鲁国大夫；见，路遇；之，他。[6]自今以往：从今以后。[7]兵其少弭（mǐ）矣：兵，兵事；其…矣，大概（能）…吧；少，稍微；弭，平息、停止。[8]将求善：将，必、肯定；求，谋求（注重）；善，友好。[9]武也知楚令尹：武，即赵文子；也，提起过去事（那时）；知，了解；令尹，楚国官名，相当宰相。[10]其：相当‘之’。[11]道（dǎo）之以文辞：道同‘导’，疏通；以，用（注重）；文辞，动听的言词。[12]以：凭借、以此。
楚薳子冯[1]卒，屈建为[2]令尹，屈荡为莫敖[3]，舒鸠人卒[4]叛楚。令尹子木[5]伐之，及离城[6]。吴人救之，子木遽以右师先[7]，子彊[8]、息桓、子捷、子骈、子盂帅左师以退[9]。吴人居其间七日。子彊曰：“久将垫隘[10]，隘乃禽也[11]。不如速战！请以其私卒诱之[12]，简师陈以待我[13]。我克[14]则进，奔则亦视之[15]，乃[16]可以免。不然，必为吴禽[17]。”从之[18]。五人以其[19]私卒先击吴师，吴师奔。登山以[20]望，见楚师不继[21]，复逐之[22]，傅诸其军[23]，简师会之[24]，吴师大败。遂围舒鸠，舒鸠溃[25]。八月，楚灭舒鸠。卫献公入于夷仪。——————————（译文）楚薳子冯卒，屈建任令尹，屈荡任莫敖。舒鸠人最终叛楚。（屈建）子木伐舒鸠，至离城。吴人救舒鸠，子木急令右军居前，子彊、息桓、子捷、子骈、子盂帅左军居后。吴人处楚左右两军间七日。（楚）子强说：“（僵持）过久我军必陷急躁，急躁就会被动，不如速战。请让我率我卫队为前军，（再）选精锐列阵待我。我拚死就跟进，败逃则视吴军（而动），如此才可脱险。不然的话，必被吴占据主动”大家赞同。（于是）五人各领自己卫队率先攻击吴军，吴军败逃。（吴军）登山瞭望，见楚（大）军并未跟来，又回头追击楚前军，（刚）贴近楚前军，楚精锐与前军会师，吴军大败。（楚）接着围舒鸠，舒鸠大败。八月，楚灭舒鸠。卫献公接收夷仪。
[1]薳（wěi）子冯（píng）：两任楚国令尹。[2]为：担任。[3]屈荡为莫敖：屈荡，楚国大夫；莫敖，楚国官名，相当于大司马。[4]舒鸠（jiū）人卒：舒鸠，舒鸠国，吴楚间一小国，今安徽省舒城县；卒，最终。[5]子木：即屈建。[6]及离城：及，至；离城，舒鸠国地名。[7]遽（jù）以右师先：遽，仓猝；右师，左、中、右三军之一；先，居前（前军）。[8]子彊（qiáng）。[9]以退：以，连词，偏正关系无义；退，退后（居后）。[10]将垫隘：将，肯定；垫，下陷；隘，窘迫（急躁）。[11]隘乃禽也：乃，就；禽同‘擒’，被擒（占被动）；也，表肯定语气（的）。[12]请以其私卒诱之：请，请让我；以，率；其，我的；私卒，卫队；诱，作为…向导（前军）；之，你们。[13]简师陈以待我：简师，精锐之师；简，选择；师，士卒；陈同‘阵’，列阵。[14]克：杀。[15]亦视之：亦，句中助词无义；视，观察；之，代吴军。[16]乃：如此；[17]为吴禽：为，被；禽，俘获（占主动）。[18]之：匀称词句无义。[19]以其：以，率领；其，自己。[20]以：连词，偏正关系无义。[21]不继：未跟上。[22]复逐之：复，又（回头）；逐，追击；之，代楚前军。[23]傅诸其军：傅，靠近、附着；诸，于；其，代楚前军。[24]会之：会，会师；之，代楚前军。[25]溃：大败。
郑子产献捷[1]于晋，戎服将事[2]。晋人问陈之罪[3]，对曰：“昔虞阏父为周陶正[4]，以服事我先王[5]。我先王赖其利器用也[6]，与其神明之后也，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7]。而封诸[8]陈，以备三恪[9]。则我周之自出[10]，至于今是赖[11]。桓公之乱，蔡人欲立其出[12]。我先君庄公奉五父而立之[13]，蔡人杀之。我又与蔡人奉戴[14]厉公，至于庄、宣，皆我之自立[15]。——————————（译文）郑子产向晋进献战利品，着戎装行事。晋人质询陈的过错，答说：“从前虞父任周陶正，以此服侍我们先王。我们先王得益于他才华出众，又是虞舜的后代，就把大女儿太姬许配给了胡公。后又封他于陈，以示对三圣的恭敬。所以我们都出自周，至今受益于此。（陈）桓公之乱，蔡人欲立其外甥，（可）我先君庄公敬重（陈）五父并拥立其为君，（不想）蔡人杀五父。我们又与蔡人推崇（陈）厉公，至于（陈）庄、宣公，也都是我们亲手扶上君位。
[1]献捷：进献战俘及战利品。[2]戎服将（jiāng）事：戎服，戎装（着戎装）；将，做、行。[3]问陈之罪：问，质询；罪，过错。[4]昔虞阏父（yānfǔ）为周陶正：虞阏父，舜的后代；陶正，执掌制陶业的官。[5]我先王：我，我们；先王，指周武王。[6]赖其利器用也，与其神明之后也：赖，得益于；其，他；利器用，才华出众；器用，才能；‘也’与后一个‘也’是搭配关系，一方面…另一方面；与，以及；神明，指虞舜。[7]庸以元女大（tài）姬配胡公：庸，乃；以，把；元女，长女；太姬，周武王长女名；配，婚配；胡公，虞阏父之子。[8]而封诸：而，而后又；诸，兼词，相当‘之于’。[9]以备三恪（kè）：以，表目的；备，当作（示）；三恪，封三王朝的子孙以王侯，以示敬重。三朝有说是封虞﹑夏﹑商，后代是陈﹑杞﹑宋；恪，恭敬。[10]则我周之自出：则，所以；周之自出，出自于周。[11]至于今是赖：至于今，至今；是，此（指周出）。[12]出：指外甥。[13]奉五父而立之：奉，敬重；五父，桓公之弟；而，并；立，拥立为君。[14]奉戴：拥戴、推崇。[15]我之自立：之，连词，取消句子独立性；自，亲自。
夏氏之乱[1]，成公播荡[2]，又我之自入[3]，君所知也。今陈忘周之大德，蔑我大惠[4]，弃[5]我姻亲，介恃楚众[6]，以冯陵我敝邑[7]，不可亿逞[8]。我是以有往年之告[9]，未获成命[10]，则有[11]我东门之役。当陈隧者，井堙木刊。敝邑大惧不竞[12]，而耻[13]大姬。天诱其衷，启敝邑心[14]。陈知其罪，授手[15]于我，用敢[16]献功！”——————————（译文）夏氏之乱，（陈）成公流离失所，后又是我郑亲手助其归位，这是您所知道的。今陈忘周之大德，无视我恩赐，嫌弃我姻亲，仗势楚军，亵渎自己和我郑，不可纵容，我郑为此才产生了先前伐陈的诉求。未获（晋）授命，却发生了陈伐郑东门之役。挡陈路者，井填树砍。我郑唯恐失利，令太姬蒙羞，上天受真诚感动，开启我郑（伐陈）之心。陈知其罪，拱手乞降，就此方敢报功。”
[1]夏氏之乱：陈宣公之曾孙夏徵舒，因其母（郑）夏姬，杀陈灵公。[2]播荡：流离失所。[3]入：使归国即位。[4]蔑我大惠：蔑，蔑视（无视）；惠，恩赐。[5]弃：嫌弃。[6]介恃楚众：介恃，依凭；众，军队。[7]以冯陵我敝邑：以，表目的；冯陵，逼迫（亵渎）；我，自己；敝邑，我国的谦称。[8]亿逞：纵容；亿，满（彻底）；逞；放纵。[9]是以有往年之告：是以，因此；有，产生；往年，先前；告，诉求。[10]成命：作出的决定。[11]则有：则，却；有，产生。[12]大惧不竞：大惧，十分担心、唯恐；不竞，失利；竟，角逐。[13]耻：使…蒙羞（使动用法）。[14]天诱其衷，启敝邑心：诱，感动；其，相当‘于’；衷，忠诚（真诚）；启，开启。[15]授手：授手乞降。[16]用敢：用，方才；敢，敢于。
晋人曰：“何故侵小？”对曰：“先王之命，唯[1]罪所在，各致其辟[2]。且昔天子之地一圻，列国一同[3]，自是以衰[4]。今大国多数圻矣[5]！若无侵小，何以至焉[6]？”晋人曰：“何故戎服？”对曰：“我先君武、庄，为[7]平、桓卿士。城濮之役，文公布命曰：‘各复旧职！’命我文公戎服辅[8]王，以[9]授楚捷，不敢废王命故[10]也。”士庄伯不能诘[11]，复于赵文子。文子曰：“其辞顺[12]，犯顺不祥。”乃受之。——————————（译文）晋人问：“何故侵小？”子产答道：“先王所命，只要罪之所在，就要各致其刑。且古时天子辖地千里，各诸侯辖地百里，以此递减。现大的诸侯领地多数已达千里，如不侵小，何以至此？”晋人又问：“何故着戎装？”子产答：“我先君武公、庄公是（周）平王、桓王卿士。城濮之役，（晋）文公发布命令：‘各复旧职。’（并）命我（郑）文公着戎装代王收受楚之战利品，（因此我）不敢废王命旧典。”（晋）士庄伯问不下去，就向（晋）赵文子复命。文子说：“他说的在理，背理不祥。”于是收下了郑的战利品。
[1]唯：只。[2]辟：刑罚。[3]地一圻（qí），列国一同：圻和同是面积单位，圻，指天子辖地、方圆千里；同，方圆百里（参见）；列国，各诸侯；国，诸侯封地。[4]自是以衰（cuī）：是，此；以，以下；衰，递减。[5]矣：已经。[6]焉：此。[7]为：是。[8]辅：帮助（代替）。[9]以：将前状语从句连接至后句。[10]故：成例、旧典。[11]士庄伯不能诘：士庄伯，晋国人；诘，追问。[12]顺：合理。
冬十月，子展相[1]郑伯如晋，拜陈之功[2]。子西复伐陈，陈及郑平。仲尼曰：“《志[3]》有之：‘言以足志[4]，文以足言[5]。’不言[6]，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7]而不远。晋为伯[8]，郑入陈[9]，非文辞不为功[10]。慎辞哉[11]！”——————————（译文）冬十月，子展陪（郑简公）郑伯赴晋，拜谢晋对郑伐陈的支持。子西再伐陈，陈主动与郑媾和。仲尼（孔子）说：“古书有言：‘语言表达意志，修辞美化语言，’不言，谁知其意？语言乏味，传不致远。晋求称霸，郑征服陈，若无华丽的外交语言不可能建功。重视外交语言吧。”[1]相：陪同。[2]拜陈之功：拜，拜谢；功，事情；陈之功，伐陈之事。[3]志：古籍。[4]言以足志：言，语言；以，用来；足，满足；志，意志。[5]文以足言：文，修辞；足，使…完美（使动用法）。[6]言：说。[7]行：传布。[8]为伯（bà）：为，求取；伯同‘霸’。[9]入陈：入，使…降服（使动用法）。[10]非文辞不为功：文，华丽；辞，外交辞令。[11]慎辞哉：慎，重视；辞，言辞；哉，助祈使语气，…吧。
楚蒍掩[1]为司马。子木使庀赋[2]，数甲兵[3]。甲午[4]，蒍掩书土田，度山林[5]，鸠薮泽，辨京陵[6]，表淳卤，数疆潦[7]，规偃豬，町原防[8]，牧隰皋，井衍沃[9]，量入修赋[10]。赋车、籍马[11]，赋车兵、徒兵[12]、甲楯[13]之数。既成[14]，以授子木[15]，礼[16]也。——————————（译文）楚蒍掩任司马，（楚令尹）子木让（蒍掩）整治赋税、统计武备。十月初八，蒍掩登记土地性质：（首先）确定山地林地；丈量湖泊沼泽；区分高山丘陵；标示水浇盐碱；摸清易旱易涝；（然后）规划围堰水库；细分成片、零碎地；牧场化低湿、高旱地；井田制平整、肥沃地。（最后）按土地收成修定赋税制度。（接着统计武备），征用的兵车、登记的马匹、征用车兵兵器、征用步兵兵器、铠甲盾牌数量。全部完成后上报子木，过程庄严。
[1]蒍（wěi）掩：薳子冯之子。[2]使庀（pǐ）赋：使，让；庀，治理（整治）；赋，赋税。[3]数（shǔ）甲兵：数，盘点（统计）；甲兵，指武备；甲，铠甲；兵，兵器。[4]甲午：十月初八。[5]书土田，度（duó）山林：书，记载（登记）；土田，一般地和耕地；度，定夺。[6]鸠（jiū）薮（sǒu）泽，辨京陵：鸠，丈量；薮，沼泽；泽，湖泊；辨，区别；京，山岗；陵，丘陵。[7]表淳卤，数疆潦（lào）：表，标识；淳，浇灌地；卤，盐碱地；数，摸清底细；疆，易旱地；潦同‘涝’，易涝地。[8]规偃豬（yǎnzhū），町（tǐng）原防：规，规划；偃，围堰；豬，蓄水池（水库）；町，细划田界；原，平而规则的地；防，小而不规则的地。[9]牧隰皋（xígāo），井衍（yǎn）沃：牧，牧场化（名词做动词）；隰，水边；皋，高地；井，井田化（名词做动词）；衍，平坦的土地；沃，肥美的土地。[10]量入修赋：量，衡量；入，收入。[11]赋车籍马：赋，征收；籍，登记（征用马匹）。[12]车兵、徒兵：车兵，车兵兵器；徒兵，步兵兵器。[13]楯（dùn）：楯同‘盾’。[14]既成：既，表已然；成，完成。[15]以授子木：以，连接前状语词组至后文；授，交付（上报）。[16]礼：庄严。
十二月，吴子诸樊[1]伐楚，以报舟师之役[2]。门于巢。巢牛臣[3]曰：“吴王勇而轻[4]，若启之[5]，将亲[6]门。我获射之[7]，必殪[8]。是君也死[9]，疆其少安[10]！”从之。吴子门焉[11]，牛臣隐于短墙以射之[12]，卒。——————————（译文）十二月，吴子诸樊伐楚，以雪“舟师之役”之耻。攻打巢城门。（楚）巢牛臣说：“吴子虽勇但轻率，如为其打开城门，他将自投城门。我乘机射他，吴子必死。此君一死，边塞可得稍许安定。”楚军从其计。吴子攻入城门，牛臣躲在矮墙后搭箭即射，吴子身亡。
[1]吴子诸樊：吴王名诸樊，在位十三年。[2]舟师之役：襄公二十四年，楚以水军伐吴，无功而返。[3]巢牛臣：楚国大臣。[4]而轻：而，但；轻，轻率。[5]启之：启，给…开门；之，代吴子。[6]亲门：亲，亲自；门，入城门。[7]获射之：获，有机会；之，代吴子。[8]殪（yì）：死。[9]是君也死：是，此；也，语气助词表停顿。[10]疆其少安：疆，边塞；其，能；少，稍微。[11]焉：兼词，相当‘于之’；之，代巢。[12]短墙以射之：短墙，矮墙；以，连词，偏正关系无义；之，匀称语句无义。
楚子以[1]灭舒鸠赏子木。辞[2]曰：“先大夫蒍子之功也。”以与[3]蒍掩。晋程郑[4]卒，子产始知然明[5]，问为政焉[6]。对曰：“视[7]民如子，见不仁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8]也。”子产喜，以语子大叔[9]，且曰：“他日吾见蔑[10]之面而已，今吾见其心矣。”子大叔问政于子产，子产曰：“政如农功[11]，日夜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终[12]。朝夕而行之[13]，行无越[14]思，如农之有畔[15]，其过鲜矣[16]。”——————————（译文）（楚康王）楚子因灭舒鸠赏子木。子木推辞道：“这是前大夫蒍子的功劳。”为此楚子奖赏蒍掩。晋程郑死，子产这才了解（郑）然明。子产问然明为政之道。然明答道：“爱民如子，见不仁者诛之，如鹰鹯逐小鸟。”子产很高兴，把这话告诉了（郑）子太叔，且说：“以前我看到的只是蔑的外表而已，现在我才看到了他的内心。”子太叔向子产问政，子产说：“政事如农事，要日思夜想，只有事前思虑周到才能结得善果。（还要）终日践行所思，所行（又）不得超越所思，就如种田有田界，这样过错就会少一些。”
[1]以：依据。[2]辞：推辞。[3]以与：以，因此；与，奖赏。[4]程郑：晋国大夫。[5]始知然明：始，才；然明，又名稷蔑，郑国大夫，面容丑陋，然明曾预言程郑死。[6]焉：兼词，相当‘于之’；之，代然明。[7]视：照顾（爱护）。[8]如鹰鹯（zhān）之逐鸟雀：鹰鹯，鹰与鹯，两种猛禽；鸟雀，小鸟。[9]以语（yù）子大（tài）叔：以，‘以是’的省略，以此；语，告诉；子太叔，又名游吉，郑国下卿。[10]他日吾见蔑：他日，以往（过去）；蔑，即然明，又名稷蔑。[11]农功：农事。[12]思其始而成其终：思，思考；其，代农事；而，才；成，收获；终，结果。[13]朝夕而行之：朝夕，早晚（终日）；而，连词，连接状语和谓语；行，实施；之，代思。[14]越：超过。[15]农之有畔：农，种田；畔，田地的界限。[16]其过鲜矣：其，这；过，过错；鲜，少；矣，表将然。
卫献公自夷仪使与宁喜言[1]，宁喜许之[2]。大叔文子闻之[3]，曰：“乌乎[4]！《诗》所谓[5]‘我躬不说，遑恤我后’者[6]，宁子可谓[7]不恤其后矣[8]。将可乎哉[9]？殆必[10]不可。君子之行，思其终也，思其复也[11]。《书[12]》曰：‘慎始而敬终，终以不困[13]。’《诗》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14]。’今宁子视君不如弈棋[15]，其何以免[16]乎？弈者举棋不定，不胜其耦[17]。而况置君而弗定[18]乎？必不免矣。九世之卿族，一举而灭之[19]。可哀也哉[20]！”——————————（译文）卫献公自夷仪派人与宁喜商议（复国事），宁喜赞同。太叔文子知道后说：“唉呀！《诗经》说的‘自身不保，无暇顾后”的人，宁子就可称得上是不顾后代了。真那么值得吗？几乎可以肯定，不值得。君子之行，即要想其后果，又要思其退路。《尚书》说：‘谨慎发起又警惕后果，就能不受后果所困。’《诗经》说：‘日夜不懈，以侍一人。’今宁子侍君不如下棋，他怎能免除罪责呢？下棋的人（如）举棋不定，就不能击败对手，更何况置君不顾又举棋不定呢？他肯定免不了罪责。九世卿族，因一事灭迹，太可悲了！”
[1]使与宁喜言：使，派人；宁喜，卫国卿；言，议论。[2]之：匀称语句无义。[3]大叔文子闻之：太叔文子，又名太叔仪，卫国大夫；之，代复国事。[4]乌乎：叹词。[5]所谓：说的（所字结构）。[6]我躬（gōng）不说（yuè），遑恤我后者：躬，自身；说同‘阅’，容纳；遑、空闲；恤，顾及；后，后代；者，…的人（者字结构）。[7]谓：叫做。[8]矣：表已然。[9]将可乎哉：‘将…乎哉’句式，‘难道…吗’（真的…吗）；可，值得。[10]殆必：殆，几乎；必，肯定。[11]思其终也，思其复也：终，结果（后果）；‘也…也’‘即…又…’：复，返回（退路）。[12]书：尚书。[13]慎始而敬终，终以不困：始，开始（发起）；而，表顺承；敬，警惕；以，能够；困，窘迫。[14]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夙夜，日夜；匪懈，不懈怠；匪，不；以，表目的；一人，指君王。[15]视君不如弈棋：视，侍奉；弈棋，下棋。[16]何以免：何以，怎么能；免：‘免于罪’的省略；免受惩罚。[17]其耦：其，他的；耦，对手。[18]置君而弗定：置，放一边；而，又；弗定，指举棋不定。[19]一举而灭之：一举，一次行动；而，就；灭，消失。[20]也哉：语气助词，表感叹。
会于夷仪之岁，齐人城郏[1]。其五月，秦、晋为成[2]。晋韩起如秦涖盟[3]，秦伯车[4]如晋涖盟，成而不结[5]。——————————（译文）（某人与某人）在夷仪会见的那年，齐人筑郏城。这年五月，秦晋归于和解。晋韩起赴秦参加结盟仪式、秦伯车赴晋参加结盟仪式。秦晋虽和解但不牢靠。[1]城郏（jiá）：城，筑…城；郏，王城、旧洛邑。[2]为成：为，归于；成，和解。[3]韩起如秦涖盟：韩起，晋国卿；涖同‘莅’参加；盟会。[4]伯车：秦伯之弟。[5]结：凝结（牢靠）。（东隅注译）春秋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原文注释翻译郑子产献捷与晋（公元前年）（东隅注译）春秋左传·襄公十四年（公元前年）东隅注译春秋左传·昭公十七年（公元前年）东隅注译春秋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公元前年）东隅注译春秋左传·庄公十一年（公元前年）东隅注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