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来源于网络；文：戚蓼生；评注、注释、白译：水木森。
戚蓼生石头记序戚蓼生①序
诸家评注：①水木森：戚蓼生，字晓堂，德清城关人，乾隆三十四年(一七六九年)进士，官封刑部主事，升至郎中，乾隆四十七年（一七八二年）出任江西南康府知府，刚到任又升福建盐法道。乾隆五十六年（一七九一年）升福建按察使。为人洒脱，不修仪表，酒后喜乱骂人，但能力强，有理政才能，办公桌上无遗留公文，后因劳累死于官邸。
1、吾闻绛树两歌，一声在喉，一声在鼻；黄华二牍，左腕能楷，右腕能草。神乎技也，吾未之见也。
词语注释：绛树：魏武时宫女。传说其表演时，可同时演唱两支歌，一声在喉，一声在鼻，使二人听之，两声皆不乱。黄华：魏武时人。传说能双手同时写二牍，或楷或草，挥毫不辍，各自有意。
文本白译：我听说过，绛树歌女唱歌，同时能唱两歌，喉唱一歌，鼻唱一歌，细听不乱；黄华能两手同时写字，左手楷体，右手草体，挥毫不辍。这两种神乎其神的艺术技巧，我从没有见过。
今则两歌而不分乎喉鼻，二牍而无区乎左右，一声也而两歌，一手也而二牍，此万万不能有之事，不可得之奇，而竟得之《石头记》一书。②
诸家评注：②水木森：绛树、黄华用以形容技艺神乎其神，引申为才华出众。一般情况引用，一显神奇，二有红颜薄命意。而戚蓼生在此引用，指曹公写《红楼梦》不分鼻喉一声两歌，无论左右一手二牍。即一本文字，写明真、假两意，用描写贾家的兴衰影射明清交替的时政，神乎其神，用此二典，足以说明。
词语注释：也而：也能。
文本白译：今天所见，则是两歌不分喉鼻，两书不区左右，一声唱出两歌，一手写出二书，这是万万不可能有的事，不可能的奇事竟在《石头记》一书中体现了。
2、嘻！异矣。夫敷华掞藻、立意遣词无一落前人窠臼，此固有目共赏，姑不具论；第观其蕴于心而抒于手也，注彼而写此，目送而手挥，似谲而正，似则而淫，如春秋之有微词、史家之多曲笔①。
诸家评注：①水木森：意指解读《红楼梦》的方法，要以对春秋时期“诸子百家”思想学说体系的认识理解方法——“春秋字法”，并对小说中的历史事件进行索引、考证、评判。
词语注释：异矣：奇啊。敷华掞（shàn）藻：文字的铺述、展开。敷，铺述，陈述；掞，舒展，铺张；华、藻，指文辞。窠（kē）臼：喻现成格式，老一套。窠，框格。第：但是，只是。谲（jué）：欺诈。则：规范，模范。淫：昏乱，不规范。春秋之有微词，史家之多曲笔：春秋时诸子百家的思想观点不同，史官的历史记录多用曲折诿婉笔法。
文本白译：嘿，奇了。该书在言辞铺述、立意遣词方面，绝不用前人套路，这是有目共睹的，现在且不具体论述；至于我看作者酝酿于心而书于手，注彼而写此，目送而手挥，好像是假话，却又是实话，好像规范，却又错乱，和《春秋》一样，要想读懂，必须采用研究春秋“诸子百家”思想体系的观点和方法，并以此思想观点与方法对小说中的历史事件进行索引、考证、评判。
试一一读而绎之：写闺房则极其雍肃也，而艳冶已满纸矣；状阀阅则极其丰整也，而式微已盈睫矣；写宝玉之淫而痴也，而多情善悟，不减历下琅琊；写黛玉之妒而尖也，而笃爱深怜，不啻桑娥石女。
词语注释：绎（yì）：寻究，理出头绪。雍肃：文雅，认真。雍，和谐，文雅；肃，严正，认真。艳冶：艳丽，不正派的。状：陈述，描绘。阀阅：讨伐阅历，引申为功勋、功勋世家。式微：指国家或世族衰落，现泛指事物衰落。盈睫：充满了眼睛。历下琅琊（lángyá）：指明朝“历下”“琅琊”两个才子。笃爱：爱得很深、很厚、很诚挚。啻：仅仅，只有。桑娥石女：罗敷绿珠。桑娥，采桑的美女。汉末至三国时期汉乐府中的《陌上桑》（又名《艳歌罗敷行》《日出东南隅》）和《孔雀东南飞》曾写到美女“秦罗敷”。通常指人见人爱的美女。绿珠，晋代美女，生于广西玉洲境内绿萝村。后石崇重金买为妾，权贵孙秀欲劫财劫色，绿珠跳楼而亡。
文本白译：让我试着一一理出头绪来：用文雅严肃的文字写闺房之事，而不正派的意思已经满纸都是；用丰富完整的文字来写功勋、场面，而衰败却充满了眼球；文本白译：写宝玉意淫情痴，多情善感，不亚于明朝的“历下”“琅琊”两位才子；写黛玉嫉妒心强、说话尖酸，而她对宝玉深厚、诚挚的爱深深让人怜惜，不独“罗敷”“绿珠”两位美女才这样。
他如摹绘玉钗金屋，刻画芗泽罗襦，靡靡焉几令读者心荡神怡矣，而欲求其一字一句之粗鄙猥亵，不可得也。盖声止一声，手只一手，而淫佚贞静，悲戚欢愉，不啻双管之齐下也。
词语注释：玉钗金屋：玉做的钗，黄金的屋子。泛指首饰和居室。芗（xiāng）泽罗襦（rú）：香脂丝袄。芗泽，润发或润肤油脂。罗，轻软的丝织品。襦，古指短衣、短袄，分单、复，单襦近乎衫、复襦近乎袄。靡靡：颓废、色情、庸俗低级。猥亵（wěixiè）：下流的，淫荡的。淫佚贞静：淫佚，放荡，放纵。贞静，纯正，坚贞的操守。
文本白译：作者描绘首饰居室，刻画香脂丝袄，令读者心荡神怡，而想找粗鄙猥亵的文字，哪怕是一字一句，绝对没有。只用一个声音，一只手，而淫逸、贞节、悲哀、欢愉，几乎双管齐下了。
3、噫！异矣。其殆稗官野史中之盲左、腐迁乎？然吾谓作者有两意，读者当具一心。譬之绘事，石有三面，佳处不过一峰；路看两蹊，幽处不逾一树。必得是意，以读是书，乃能得作者微旨。如捉水月，只挹清辉；如雨天花，但闻香气，庶得此书弦外音乎？
词语注释：殆：几乎，恐怕。稗（bài）官野史：记载逸闻琐事的作品的泛称。稗官亦称“稗吏”，古时小官，专为帝王述说街谈巷议、风俗故事。后称小说为稗官，引申为小说家。盲左：著《左传》的左丘明。眼瞎后著书。腐迁：著《史记》的司马迁。宫刑后著书。蹊：小路。挹（yì）：舀，酌。庶：几乎，差不多，或许。
文本白译：哎，怪了！写出这样的小说，作者应该与左丘明、司马迁齐名才是。然而我说作者有两个意思，读者却应该用一心去读。比如绘画，石有三面，最好处不过一峰；路看两蹊，幽处也就一树。必须抓住这个关键，来读这本书，才能得到一点点作者的本旨。如捉水中月亮，只酌清辉；如雨天花朵，只闻香气；怎么能读懂此书的弦外之音呢？
乃或者以未窥全豹为恨，不知盛衰本是回环，万缘无非幻泡，作者慧眼婆心，正不必再作转语，而千万领悟，便具无数慈航矣。彼沾沾焉刻楮叶以求之者，其与开卷而寤者几希！
词语注释：全豹：喻全貌。回环：弯曲，巡回。幻泡：梦幻泡影，凭空虚构。转语：传递话语。慈航：正确引导。沾沾：对成绩很满意。楮（chǔ）叶：纸的代称。楮，落叶乔木，雌雄异株，叶似桑，皮可造纸。
文本白译：你或许会因为没有看到本书的全貌而难过，你应该知道，盛衰本是曲折的、巡回的，万缘无非就是梦幻泡影，作者用明亮的眼睛、苦口婆心写这部书，我就不必再作转述了，如果有千万的读者领悟，就多了无数的导师了。有些人沾沾自喜地把书印刷出来以求更多买者（读者），但如果不领略曹公旨意，我想，与那些一看就让人明白而索然无味的的书有什么区别！
戚蓼生序本《石头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