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的历史,以周平王东迁洛邑为分界点,划分为西周和东周,其中东周治下的天下又因礼崩乐坏、诸侯混战而有了春秋战国之别称。
在西周未亡之前,周天子对天下诸侯有着绝对的控制权,比如周共王为了得到三位美女就发兵灭掉了密国;周夷王仅仅因为一句谗言就可以下令烹杀远在齐国的齐哀公;公元前年鲁国内乱公子伯御自立为君,周宣王率军伐鲁,杀伯御。
但历史进入东周以后,周天子的地位却一落千丈,不仅无力干涉诸侯国继承人的选立,甚至周桓王在讨伐忤逆的郑庄公时还被郑国士兵一箭射中肩膀,威严扫地。
战国以后,诸侯混战更加频繁,就连周天子的直属领地也时常被侵夺,周王室已经从天下共主沦为了同宋、卫一样的普通小国。
周武王和周公旦所建立的宗法天下,为何会因为平王东迁产生如此大的前后落差呢?
按照《国语》和《史记》的说法,周幽王在位时因为擅废王后和太子,引发王后母国—申国不满,申侯遂联兵犬戎发兵攻周,幽王被杀,而犬戎趁机攻破镐京,侵夺岐、丰之地,周王朝实力大损,平王为避戎祸被迫东迁,丧失了对天下的控制权。
长期以来,这段记载也被后世当作了西周灭亡的史实。但却有留下两大谜团始终未能解开:犬戎明明是帮助平王夺位的友军,为何却成为平王口中的“戎无道,侵夺我岐、丰之地”的敌人,甚至鼓励诸侯讨伐?平王的政治靠山是位于骊山的申国,平王为何要舍弃申国,远赴政敌环伺的洛阳?
清华大学给出的研究结论,彻底颠覆了既有认知。
根据对入藏的战国楚简的释读,清华大学于年正式对外发布了《清华简·系年》,其中对于周平王东迁事件做了如下记载:
“王与伯盘逐平王,平王走西申。幽王起师,围平王于西申,申人弗畀,曾人乃降西戎,以攻幽王,幽王及伯盘乃灭,周乃亡。邦君、诸正乃立幽王之弟余臣于虢,是携惠王。立廿又一年,晋文侯仇乃杀惠王于虢。周亡王九年,邦君诸侯焉始不朝于周,晋文侯乃逆平王于少鄂,立之于京师。三年,乃东徙,止于成周”。
根据这一结论,周幽王因继承人问题被杀后,忠于幽王的诸侯大臣所拥立的合法继承人是携惠王余臣,而周平王始终未能获得称王的法理,此时周王朝出现了“二王并立”的混乱局面。
直到平王获得了晋文侯的支持,才杀掉了携惠王,同时受晋文侯所迫迁都成周(洛阳),与平王所谓的“戎狄入侵”并无关系。
清华大学的研究成果也印证了西晋出土的《竹书纪年》所言非虚,并且《竹书纪年》还记载了一个更为残酷的细节:在幽王还未死时,仍是太子的周平王就在申侯的拥立下继位,自称“天王”,此时的西周是“父子二王并立”。
在宗法礼制森严的周王朝,周幽王自然不能容忍这种叛逆行为,故而才出现了《清华简》所说的“幽王起师,围平王于西申”的情况,但周幽王显然没料到,申侯为保住平王王位,不惜结盟西戎,而幽王的最终被杀,自然也是得到了平王的默许,毕竟,僭越称王已经预示着父子只能存活一个。
然而,周幽王死于公元前年,而幽王的合法继承人携惠王则死于公元前年,携惠王死后3年,平王才开启了东迁之路,期间间隔24年之久。
这也就意味着,在长达20余年的二王对峙局势中,周平王始终都在申国的庇护下,居于紧邻镐京的关中地带,并没有受到所谓的戎狄侵犯。
那周平王东迁洛阳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事实上,周平王因为得位不正,又有弑父之嫌,其继位后除了拥立他的娘舅申国以及申国的盟国许、缯等国外,并未获得诸侯的承认。而反观携王,拥立他的是邦君、诸正,也就是一干王室重臣和诸侯邦君。
在二王相争之时,周平王无论是法理还是实力,都不如周携王。
为了扭转这一不利局面,周平王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
根据陕西临潼出土的《陈侯作王妫媵觳》铭文可知,周平王在公元前年,将申侯之女嫁于郑武公,申郑联姻,意味着郑国承认了申国庇护下的平王王位合法性,而平王也默认了郑国对郑、虢、胡等国的占有,并将虎牢以东土地赐给了郑武公。
之后,周平王又分别将秦襄公、晋文侯从西戎手中夺回的原本应该归还周王室的岐西、河汾之地大方地赐给了秦、晋两国,甚至给了秦梦寐以求的诸侯头衔。
与周平王的“大方”相比,继承幽王王位的携王一派,仍维护西周以来的宗法礼制,而秦、晋发兵驱戎所占据的王室领地,不仅无法得到承认,甚至可能被视作对王权的挑衅。
相形之下,秦、晋诸侯彻底倒向了平王一派,这也解释了为何二王并立之初晋国无所表示,反倒是在时隔20年之后,晋文侯才杀惠王于虢地。
周平王的饮鸩止渴之举,虽然巩固了王位,却开了将龙兴之地赐予诸侯的先例,丧失了在关中立足之地。一如《吕氏春秋》所言:“平王所以东徙也,秦襄、晋文之所以劳王,劳而赐地也”。
为此,周平王不得不在秦、晋所谓的“护送”之下,离开关中前往洛阳。带头破坏宗法制度的周天子,自然无力要求诸侯再继续遵守,中国历史步入了礼崩乐坏的春秋战国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