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大夫的风范
僖公三十三年，秦、晋殽之战，晋国俘虏了秦国的百里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员大将，孟明还是主持秦国国政的上卿。晋襄公领会晋文公夫人文赢的心意，把三个重要俘虏放归秦国。晋国大将先轸对襄公释放孟明非常生气，不顾体面，在襄公身边吐唾。
同年八月，狄国进攻晋国，狄军到了箕。晋襄公率晋军在箕打败了狄军，郤缺抓获了白狄子（狄君）。先轸说：“匹夫在国君面前撒泼，国君却没责罚，怎么能不自己惩罚自己呢？”于是，脱掉兜鍪（móu）铠甲，冲入敌阵，被白狄军士杀死。狄军把先轸的头颅送到晋军军营，面色如同活人。
当初，臼季（胥臣）出使国外，路过冀，看到冀缺（郤缺）在耨草，他的妻子给他送饭，恭恭敬敬的，就像对待贵客一样。于是，臼季便拉着郤缺与自己一起回到国都，胥臣对晋文公说：“敬，是德的集中表现。能获得别人的敬，这个人肯定有德。君以德治民，请君起用他！臣听说：‘出门像做客一样，办事像祭祀一样，是仁的仪范’”文公说：“他父亲有罪（1），能用吗？”胥臣回答说：“鲧治水九年，徒劳无功，舜惩罚鲧，把他囚禁在羽山。舜选拔人才，别人举荐禹，舜就起用。管敬仲是杀齐桓公的人，齐桓公用他为丞相，齐桓公依靠管仲称霸诸侯。《尚书·康诰》里说：‘父不慈，子不祗；兄不友，弟不共，不相及也（2）。’《诗》里说：‘采葑采菲，无以下体（3）。’就像采食野菜，根不好，你取它的茎就行了。”晋文公封郤缺为下军大夫。晋襄公从箕返回京城绛，以三命（4）先轸的儿子先且居为中军主帅，以再命把先茅的封邑赏赐胥臣。襄公说：“推荐郤缺，是你胥臣的功。”以一命郤缺为卿，恢复他冀邑封地，只是没有在军中兼职。
秦、晋殽之战，梁弘给晋襄公驾车，莱驹为车右。战斗结束的第二天，晋襄公把捆绑好的秦国战俘交给莱驹，叫他用戈砍下战俘的头。行刑时，战俘一声大叫，莱驹手中的戈失落在地，狼瞫（shěn）迅速捡起戈把战俘杀了，扭着莱驹去见襄公，襄公便让狼瞫担任车右。在箕战中，狼瞫表现得不够英勇，先轸罢黜了狼瞫的职务，而起用续简伯。狼瞫心里忿忿不平，他的好友对他说：“何不去死？”狼瞫回答说：“我还没有找到死的地方。”“那我与你一起闹事。”好友说。好友不理解狼瞫，以为了他是怨恨先轸，便对好友解释说：“《周志》里有这样一说：‘逞匹夫之勇杀死上级，死后不能进入宗庙享受后人的祭祀。’不是为了道义而死，不算勇敢。供职而死才是勇，我因为勇敢才得到右车将军的职务，又因为别人认为我不够勇敢而被罢免，也是恰当的。说上级不了解我，才罢免我，但罢免我是合乎情理的，就说明他解我了。你暂且等着今后的事。”到了秦孟明率军来报殽战之仇，在彭衙摆好阵势，狼瞫率自己的部属追击秦军，力战而死。晋军跟着追击，大败秦军。君子评价说：“狼瞫选择这么个死法，算是个君子。《诗》中说：‘君子如怒，乱庶遄沮（5）。’又说：‘王赫斯怒，爰整其旅（6）。’心中有不平，而不干坏事，把怨气向敌人发泄，可以称得上是君子了。”
注：
（1）郤缺的父亲郤芮是晋惠公、怀公的亲信，曾放火焚烧晋文公的宫殿，想杀死晋文公。（2）这里引用的文句与现在看到的《尚书·康诰》不同，意义相同。《尚书·康诰》：“子弗祇服厥父事，大伤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显，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译成白话：作儿子不敬爱、事奉他的父母，使父母非常伤心；做父母的不能爱自己的子女，让子女产生怨恨。作弟弟不想想长幼次序是天定的秩序，对自己的兄长不恭敬；作兄长的不想到父母对子女的爱怜与养育艰难，不善待自己的弟弟。
（3）“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出自《诗·邶风·谷风》，意
思是采食野菜，不要管他的根是曲还是直。
（4）“命”，封建社会，天子、诸侯对臣子身份等级划分的称
谓。据《礼·王制》载：“三公一命卷（卷通袞。三公八命），若有加，则赐也，不过九命。次国之君不过七命，小国之君不过五命。大国之卿不过三命，下卿再命。小国之卿与下大夫一命。”
（5）“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出自《诗·小雅·小旻之什·巧言》，是说君子听到谗言，怒而责之，乱就不会发生。
（6）“王赫斯怒，爰整其旅。”见《诗·小雅·文王·皇矣》，意思是说。密须氏人不敬天命，兴兵侵略阮国，文王赫然大怒，即刻整顿兵马，亲自上前线，遏制密人。作者引用这两句诗，意在说明，怒气要对违反正义的行为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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