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上生秦可卿风流辨

一、被误读的“风流”

秦可卿形象是“红学”的长久话题。经过学界论争,“让秦可卿从所谓废太子之女的猜想回到小说中来,使之‘归位’,回归它的文学品位。”(吕启祥《秦可卿形象的诗意空间》,载《红楼梦学刊》年第4辑)应已成为多数人的共识。

罗寒蕾绘秦可卿

然而文本关键词句的解读却尚有被忽视之处,并且影响对形象的理解。关于秦氏“性格风流“的误读即是一例。

《红楼梦》第8回介绍秦可卿身世说,秦业从养生堂抱了一个女儿,小名叫可儿,

长大时,生的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因素与贾府有些瓜葛,故结了亲,许与贾蓉为妻……(据红学所校注本《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年版,下引同。)

甲戌本在此有批语云:“四字便有隐意,春秋字法。”(据陈庆浩编《新编石头记脂砚斋评语辑校》,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年版,下引同)

“性格风流”一语何意?由于初稿有秦可卿“淫丧”情节,由于第5回有关秦氏香艳卧室及宝玉入梦的描写,及有关秦可卿的《好事终》曲“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之语,加上脂批语意含混的导引,故读者均作负面理解。

电视剧《红楼梦》中秦可卿剧照

按,“风流”一词自两汉出现,词义变迁有着丰厚复杂的历史积淀,北宋后至元明清更发生了从原有褒义或中性向具有色情内涵的贬义转化,指男女性爱的放荡淫靡及相关的作风情态,这一意义在戏曲通俗小说中被广泛运用。

有学者统计,元明清戏曲小说中“风流”一词用于负面涵义最多的达到百分之六七十。(翁婷婷《论“风流”的用法及其词义演变》,载《南都论刊》年增刊第2期)对《红楼梦》创作有重要影响的《金瓶梅》即称西门庆为“风流子弟”,潘金莲“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等等。

在这种阅读和写作语境下,对秦氏“性格风流”的语义理解和阐释自然一边倒,似乎秦可卿长大后甚至与贾蓉结婚前就是一个潘金莲式的品行失检、性情淫荡的女子了。

这种理解对吗?

剪纸秦可卿

二、文本对映之辨

判断读解是非正误的标准,当然是看是否符合文本实际。文本对映,便是有效方法。

《红楼梦》的创作修定经历了长期复杂的过程。从《风月宝鉴》旧稿到《石头记》“庚辰秋月定本”,秦可卿形象无疑是变化最大者之一。不过,从脂评本到程高本,却保持了基本的一致。因此,对秦氏形象的阅读和文本对映,可以基本不受版本影响。

如果把对秦氏“性格风流”的负面理解与《红楼梦》文本内容相对照,便可发觉有明显的扞格难通之处。因为这些文本中都没有描写秦可卿的“淫”,无论是“淫行”还是“淫丧”。从第5回出场的介绍,到逝世出殡,秦可卿都是作为正面形象出现的。

戴敦邦绘秦可卿

临终托梦王熙凤,嘱以家事,就是作者刻意为之的浓墨重彩之笔,而秦氏死后,“那长一辈的想他素日孝顺,平一辈的想他平日和睦亲密,下一辈的想他慈爱,以及家中仆从老小想他素日怜贫惜贱,慈老爱幼之恩,莫不悲号痛哭者”的描写,更反映了普遍的社会评价。(13回)

在此之前,还写了贾母的评价;“贾母素知秦氏是个极妥当的人,生得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平和,乃重孙媳妇第一个得意之人。”(第5回)写了秦氏病后婆婆尤氏的叮嘱:“你(贾蓉)不许勒掯他,不许招他生气。叫他静静地养养就好了。……倘或他有个好歹来,你再要娶这么一个媳妇,这么个模样儿,这么个性情的人儿,打着灯笼也没地方找去。他这为人行事,那个亲戚、那个一家的长辈不喜欢他……”(第10回)等等。

这些描述和评价至少说明,从传统道德(“妇德”)的要求看,秦氏的为人行事几乎无可挑剔。其中当然包括“妇德”要求甚严的两性关系作为。

这显然使对“性格风流”的负面解读陷入了困境。

王义胜绘可卿春困

文学是作者的语言艺术作品。文本对映,不能忽视作家的语言风格和用语规范。作者喜欢运用那些词语,怎样运用词语,往往体现其独特的思想和审美个性。一般说,同一作者,在相同的叙事语境下,同一词语不可能被赋予相反的涵义。曹雪芹对秦氏姐弟的叙事描写就是如此。第7回写贾宝玉见秦钟:

说着,果然进去带出一个小后生来,较宝玉略瘦巧些。清眉秀目,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似在宝玉之上。

这里将秦钟与宝玉比较,可见作者赋予“风流”一词正面涵义。而描写秦钟的关键词语“身材俊俏,举止风流”八个字,与第8回描写秦可卿“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八个字,无论从词语结构还是基本内容,都是有意对映呼应的。怎么可能设想,同一作者同一语境,到了其姐秦可卿,“风流”就变成为贬斥之词了呢?

刘旦宅绘秦可卿

事实上,用于秦氏姐弟的“风流”词义虽不完全一致,但基本内涵都是从源于魏晋风度的仪态风度的秀雅飘逸之美而来,不过对秦钟强调“举止”即动态美,秦可卿则强调“性格”的美质。

“性格风流”词语在明清戏曲小说中多所运用。如《锦笺记》(明周履靖撰)第8出:“那日偶见梅春元,看他性格风流,定然留意花柳,规模阔拓,决肯撒漫钱财。”(《婆奸》)《昙花记》(明屠隆撰)第38章:“自家北幽太子是也。姿容秀异,性格风流。昨日带骑从在长安宜春门外闲游……”(《阴府凡情》)。《二刻拍案惊奇》叙(权次卿少年登第,官拜翰林)“那翰林生得仪容俊雅,性格风流。”(卷3《权少伯权认远乡姑》)《醒世恒言》写裴慧娘之美:“蛾眉带秀,凤眼含情。腰如弱柳迎风,面似娇花拂水。体态轻盈,汉家飞燕同称;性格风流,吴国西施并美。”(卷8《乔太守乱点鸳鸯谱》)

以上四例“性格风流”之“性格”内涵各不相同,有的与“仪容”“体态”同义,语境词义与现代专指心理特质有较大差异。特别是唯一写女性美(裴慧娘)的一例,很容易使人联想到《红楼梦》描写黛玉美“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第3回)及飞燕西子之喻,似乎曹公有所吸收,而“风流袅娜”正是黛玉美的特色。(第5回)

华三川绘秦可卿

从写秦氏“生的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又可知秦氏之美近似黛玉美,这就证明“性格风流”绝无负面内涵,而是某种可见可感却难以言传的吸引异性的女性美质魅力。

这里,我还想特别提到唐代秦韬玉的《贫女》诗,其颔联“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二句,诗意应来自白居易《时世妆》及《江南喜逢萧九彻因话长安旧游戏赠五十韵》二诗,时世妆即所谓“俭妆”,后一首诗中有“时世高梳髻,风流澹作妆”二句,似为秦诗所本。

以“风流高格调”与“时世俭梳妆”相对,其超逸高雅之意味很鲜明。秦韬玉以贫女“风流高格调”自喻,而秦可卿正是一位从养生堂抱养长大的贫女,戚序本第10回就同情地指出,秦氏“贫女得居富室,诸凡遂心,终有不得不夭亡之道”,曹雪芹用“性格风流”赞贫女秦氏之美时,除了吸收前代戏曲小说中女性美的性感魅力内涵之外,很可能还隐含着秦韬玉《贫女》诗“风流高格调”的诗意。

如此看来,所谓“性格风流”或有兼指内外美质之意,在曹公之前,清初金圣叹的“性格”论就是包含“性情、气质、形状、声口”内外诸方面内涵的。

白伯骅绘秦可卿

笔者还要指出,在《红楼梦》前八十回,曹雪芹是把“风流”作为一个标识性词语运用的,凡用于人物描写,特别是品格,没有一例作者赋予贬斥意义。他把最高的”风流“桂冠授予了林黛玉和晴雯,而其他女性也仅有秦氏、宝钗、湘云、尤三姐数人以不同形式得享此殊荣。

这至少可以从作者审美观念和用语规范上佐证,秦氏“性格风流”一语的肯定性内涵。甚至不妨推想,在社会淫滥风气和通俗文学中“风流“一词被严重污名化的“末世”时代,曹公对“风流“上续魏晋风度的正面涵义的认可和看重,是否还带有在语义学上“反潮流“拨乱反正的用意呢?

对于这个问题,笔者还将另文探讨。

三、“女祸”还是男权?

要正确辨识秦氏“风流”内涵,还有两个问题需要回答,因为它们已成为解读“性格风流“的疑点。

一是如何看待秦氏卧室的香艳气息。这一段描写是为贾宝玉梦游特别是性梦作铺垫的。文字如下:

金大钧绘秦可卿

(宝玉)入房间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云:“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

还有“西子浣过的纱衾”,“红娘抱过的鸳枕”等物件。脂批称这段描写“设譬调侃耳”,“一路调侃之文”。这是说其中所用典故乃是游戏笔墨。

那么“调侃”的对象是谁?用意何在?以前,读者多认为这是秦氏的卧室,当然反映了秦氏的“性格风流”即淫靡作风,贾宝玉在床上做与“可卿”云雨的性梦正暗示了秦氏的性诱惑。

任率英绘《宝玉神游太虚境》

笔者认为,这里存在一个极大的误解。因为所谓“秦氏房”,绝不是秦氏的私闺,第5回已通过嬷嬷的话明确指出这是“侄儿(贾蓉)房”。秦氏已嫁入宁府,是贾蓉的媳妇。卧室乃是贾蓉夫妻共同的起居所。

在男权社会里,遵从妇德的秦氏是附属于丈夫贾蓉的,卧室同样是男性占有女性的夫权的体现。秦氏卧室的香艳淫靡奢华,何尝是贫女秦可卿的私人爱好?

从根本上,它体现着丈夫贾蓉乃至整个宁府贵族的“性趣”。而贾蓉与其父贾珍,正是宁府不肖子弟的代表。贾珍父子岂止聚麀尤氏姐妹?从贾珍“扒灰”之诮看来,这对父子何尝不是聚麀秦氏。

而秦氏同尤氏姐妹一样,都是他们淫行的牺牲品。贾蓉还曾厚颜无耻地自我辩护:“从古至今,连汉朝和唐朝,人还说脏唐臭汉。何况我们这宗人家,谁家没风流事,别讨我说出来。”(63回)

戴敦邦绘贾蓉

很明显,脂批所说这段描写“设譬调侃”,作者调侃讽刺的并不是作为男权牺牲者的秦氏,而是腐烂透顶的贾府贵族。至于把少年宝玉卧香闺而入梦毫无根据地解读为秦氏引诱,恐怕只是自己的想入非非吧。

二是如何解读《红楼梦曲》关于秦可卿的《好事终》曲,词云:

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蘖总因情。

单纯从“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三句,当然很容易得出对秦氏作风的否定性结论,并作为“性格风流”负面内涵的佐证,甚至可以从这里读出“女祸论”的声音。以此批评曹雪芹的思想局限。

但这种解读符合曲意吗?反复吟咏,人们至少可以听出曲词中存在一种复调,或者说,是两种对立声音的冲突。因为紧接着下文就是“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二句。对家族败亡罪魁祸首的无情揭露和尖锐批判,实际上也就是对前二句以女性为“败家的根本”的坚决否定。

孙温绘《宁国府除夕祭宗祠》

在男权社会里,让女性背负恶名,制造“女祸论”,是曹雪芹极为痛恨的腐朽意识形态。小说一开始就表明“使闺阁昭传”的写作意图,并通过贾宝玉揭出“女清男浊”的叛逆旗帜,怎么可能视秦氏为“败家的根本”呢?

古代小说尚无无现代标点帮助表达感情,如果要准确体现作者的情感,或者说内心矛盾的过程,我们将这几句不妨如此标点:“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这才符合曹雪芹本意。

当然,曹雪芹无法从批判男权制的理性高度认识两性关系的复杂问题。特别是怎样解释男女性爱与男性纵欲女性对男权淫威屈从的复杂心理,所以只能最后归结为“情”的“宿孽”:“宿孽总因情”!在佛家语言符号中,人们听到作者无可奈何的慨叹。

脂批早已指出,作者有意以“秦”谐“情”。无可讳言,秦氏的“形容袅娜,性格风流”是具有女性美的魅力的。但是,女性美对男性的吸引与男权的淫欲和占有欲是美丑绝然相反的两回事。

彭连熙绘秦可卿

第25回写薛蟠“一眼瞥见林黛玉风流婉转,已酥倒在那里”,就是男性贵族子弟面对女性美丑态的显露。然而丑恶的男权淫欲和占有欲难道要由女性美来承担责任吗?难道海伦之美是特洛伊战争的祸源?

“女祸论”正是男权为自己丑恶所找的遮羞布。不能否认,某些女性在男权性引诱下可能出现心旌摇荡以至失足行为。在小说里,初稿秦氏的“淫丧”与尤氏姐妹的“淫奔”,就是如此。

但这种所谓“淫行”竟都由同一对父子引起,结果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不能不使曹雪芹正视并且深思现实的严酷。虽然深感困惑,在“十二钗”判词和《好事终》曲词中,他只能做出“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宿孽总因情”的纯粹心理学意义的解释,但他已经在实际描写中进行冷峻深入的解剖。

从冷子兴演说贾府起,他就不止一次地无情揭露这个贵族之家的子弟不肖:

戴敦邦绘冷子兴

这位珍老爷倒生了一个儿子,今年十六岁,名叫贾蓉。如今敬老爷一概不管,这珍爷那里肯读书,只一味高乐不了,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也没有人敢来管他。(第2回)

(薛蟠到贾府后)凡是那些纨绔气习者,莫不与他来往。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嫖娼,渐渐无所不至,引诱的薛蟠比往日更坏了十倍。……现任族长乃是贾珍,彼乃贾府长孙,现又袭职,凡族中事,自有他掌管……(第4回)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这就是曹雪芹的结论。这些话已经离开了判词和曲词承载的秦氏甚至十二钗本体,而直指家族败亡的罪魁男性贵族。他们不但要承担家族败亡的罪责,也要承担族权父权夫权即男权对于包括秦氏在内的女儿薄命悲剧的责任。家族悲剧和女儿悲剧的批判锋芒实现了高度融合统一。

于水绘秦可卿

四、“隐意”为何?

前面提到,甲戌本在叙秦氏“生得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后有夹批:“四字便有隐意,春秋字法。”这是什么意思呢?如果说,脂砚斋认同秦氏”淫丧“,那么,所谓”隐意“当然就是暗示秦氏”性格风流“即指风情淫荡;相反,如果不认同”淫丧“,那所谓”隐意“”春秋字法“就是另有所指,需要研究了。

事实表明,脂砚斋不但不认同“淫丧“,还是坚决主张删除”淫丧“情节的曹雪芹的合作者。证据一:甲戌本第13回末批语云:

“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嫡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漏,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

戴敦邦绘协理宁国府

证据二:署年“壬午春”的庚辰本朱批:

通回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大发慈悲心也。叹叹。

批者脂砚斋、畸笏叟等可能是曹雪芹家人。批语表明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参与了曹雪芹的对“淫丧”的修改。虽然他们也许更多从家族利益角度考虑,但“悲切感服”“大发慈悲心”之语,显然表明对秦氏抱有很大同情。

总的来看,他们同曹雪芹是一致的,即绝不会认同“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的“女祸论”观点。他们要求(“命芹溪”)删除初稿“淫丧”明显包含谅解(“赦之”)并为秦氏洗白的用意。

如此看来,认为脂批“便有隐意“、”春秋字法“是暗示秦氏作风放荡招致”淫丧“是不合事实也不合情理的。在后来的修定本里,秦氏已经脱尽了“风月”气息,而被描写成“妇德”完美全家老小无不称赞的贤重孙媳妇,作者还通过托梦表现其对家族利益的关心并且赋予某种神秘先知,她的警示几乎成为贾府衰败的预言,其丧礼也被夸张描写得无以复加的庄严隆重(当然有暴露贾府奢华的作用)。

连环画《贾府抄家》封面

这些笔墨,都是意味深长的。其意味不在隐含了多少政治斗争信息,而是隐含着作者的严厉批判,甚至也包含着贵族之家的某种忏悔。他在删除“淫丧”后,却有意保留了焦大骂“扒灰”,众人闻噩耗时“疑心”,以及贾珍失态痛哭,要“尽其所有”办丧事等所谓“不写之写”,都是为了体现这种意味。

一位秉绝色姿容,具有“风流高格调”(秦韬玉《贫女》)的贫寒女子,被迫屈从于腐朽贵族之家的族权男权淫威,最后自我结束了生命。

作为“金陵十二钗”的第一位死者,薄命司判词的第一位印证者,其意义不可低估。它揭开了全书“千红一哭,万艳同悲”主题的第一幕,也同时揭开了贵族之家衰败历史的第一幕。

曹雪芹的笔墨是沉重、博厚、仁爱而严厉的。所谓“春秋字法”即“春秋笔法”。《史记.孔子世家》云;孔子著《春秋》“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词。”是说孔子用字严于褒贬。《左传》谓:“《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碗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左传.昭公三十一年》)是用含蓄婉曲的笔墨表达“惩恶而劝善”的意图。

《春秋左传注》

脂批在此说曹公的“春秋字法”,就是在“性格风流”四字与后文秦氏悲剧描写的映照中,隐含作者褒扬同情贫女秦氏而严厉批判腐朽贵族的意图。曹公之胸襟视野,也许并非脂砚等所能理解或企及。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脂批所谓“隐意”,所谓“春秋字法”,绝非指向被侮辱、伤害、摧残的贫女秦氏,而是指向罪恶的制造者男权贵族之家。

形象与意象,写实情境与诗意空间,说不完的秦可卿。笔者不过是尝试从特定词义解读文本,一隅之得,已觉挂一漏万,此意难穷了。

年2月19日写于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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